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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二


  要命金七老正在動著手,十分驚異的「哦」了聲,立刻招呼他身旁隨同的弟子道:「小子們還怔著,咱們爺們輸了眼了!窮瞎子奔東北,怎會轉到西南,他這笛子的聲音也不對,不是竹笛,去!趕緊追這窮瞎子,你們不是他的對手,告訴他,七老子這裡等他,方才他的眼睛不瞎,七老子眼瞎了,去!快!」嘴裡這麼說著,掌上依然是封閉擒拿,一毫不放鬆,兩個弟子應聲向西南追下去。伺侯在廟門外的一共是四個人,這時僅剩下守門的兩個匪徒,要命金七老這一發話,匪黨們認為是要鏢的另有接應,遂乘著老頭子和敵人動著手,全轉到西南角上,偷著察看。就在這時,金钂崔鵬也起了疑心,知道這笛聲定是方才在這裡攪擾了半晌的窮瞎子,自己認定那窮瞎子定非尋常的生意人。

  此時見要命金七老這種驚惶的情形,看出老賊已然明白了那瞎子的來路,定不是平庸之輩,要不然他不會那麼著急。崔鵬此時倒把速求一死的念頭稍煞,倒要看看是否還有下文。自己無形中似乎有人告訴,已經有了一線生機。這一來精神陡振,鳳翅钂重新用得意的絕招來應付。兩下裡動手是行東就西,忽進忽退。金钂崔鵬一個走式正縱身往廟門的東北角一落,斜身跨步接架金七老的追擊,驀聽得身後的頭頂上有人說道:「你們姓崔的當門宗族全上了手,別洩氣,卯上勁!幹,揍這小子!」這幾句話聽得清清楚楚。金钂崔鵬為了應付要命金七老雖是沒敢回頭,可是也微一側臉,側耳細聽身後這人所說的話,這不過是刹那之間。那要命金七老跟的緊,他隱約聽見有說話的人,因為廟裡還有人把守著,並沒十分提防。及至看到小孟嘗金钂崔鵬的情形,忽的省悟這是有人和他說話。要命金七老也真個厲害,一聲沒響,腳下暗暗一用力,身形已拔起,從金钂崔鵬的頭頂上飛縱上了土穀祠的牆頭。這份輕快,倒把個萬勝鏢主金钂崔鵬嚇得一機靈,先疑心他是來暗算自己,往西聳身閃避。金老壽已腳點牆倒,厲聲喝問:「什麼人暗中發話?在你七老子面前弄些鬼吹燈,我可不買這個帳。」只是並沒有人答聲,也不見別的形跡。忽的想起院中的人呢?又喝問:「胡阿興往哪裡去了?」又沒人答聲。要命金七老不禁衝衝大怒,才要招呼外面守廟門的兩個匪黨,突然正殿的脊後面人影一晃,要命金七老喝問:「誰?」哪知居然有人答了話:「過來看。」

  要命金七老認定了是那假裝瞎子的,恨聲罵道:「老花子,討便宜飯討到你七老子頭上來了!七老子早想找你,你倒找了我來。滾過來。和七老子見個高低!不用說你是崔鵬這匹夫請出來的了?」殿脊後一聲冷笑道:「老鬼,你是誰的老子?只有給你家裡賊子賊孫當老子吧!老鬼你這回可作了外喪鬼,你還有臉活麼?別拉扯好人,要鏢的單人獨騎,我老爺子是看著不公,要多管管這回閒事。老鬼,不服氣這裡來比劃比劃!」要命金七老自入江湖以來,橫行了這些年,沒遭過這種譏誚。怒吼一聲,腳點牆頭,身形縱起,直躥向殿頂。他這種身手,還是慣用出其不意的動作,捷如飛鳥的撲過去。可是對手絕非弱者,容到要命金七老撲過去,那人已用燕子飛雲的輕功躥出土穀祠,僅僅看到敵人的背影,使要命金七老更加詫異。這人的身形既比瞎子矮,更兼衣服也不一樣,雖則在黑影中,背著身子看不見面貌,自己已確定不是那瞎子了。

  金七老越發暴怒,見這人竟躥向高粱地,要命金七老不肯容他走開,旋展八步趕蟾的輕功絕技,身形疾如鷹隼,「颼颼」的連著兩縱,已到那人的身後,相隔不到三尺。要命金七老怒喝了聲:「你還想逃出你七老子手去麼?」左腳一點地,身軀不往前探,反往後坐,往下一煞腰,口中「嘿」的一聲,雙掌齊推,照這人的後心打去。這種雙推問心掌,完全是陽剛之力,真叫他雙掌打實了,就是鐵布衫的功夫,也給他打散了;就是掌沾不實,只要被他這種掌風的力量震著,也得受傷。並且這種掌式也是在少林派排山掌下來的,也是外家的訣要,「吐氣開聲」,純運丹田亢陽之力。不過要命金七老也是急勁,因為要鏢的崔鵬沒作了斷,憑空出來這江湖能手出頭和自己為敵,而且來人一派心存戲弄之意,也正是要命金七老最恨最厭的地方,所以毫不遲疑的連下毒手。

  只是他不知對手的來路虛實,對手對於他手段家數確已深知。他一施展八步趕蟾的輕功絕技,就知他是非下絕情不可,要想再縱起已來不及。老兒的身形快,掌力也快!說到了,是人到掌力到。這人已覺到他掌力發出來,肩頭猛往左一栽,看著就象驀然腳底下被絆了一下,身形往左倒去,其實左腳已滑出去,臥看巧雲犀牛望月式,剛剛把這金七老的雙掌正面力量避開,就這樣右肩頭尚被他掌風掃了一下。這人也運用開全身本領,一個浪裡翻身,已把身軀挺起,雙掌同時橫著往要命金七老的雙臂上一截,喝了聲:「老鬼,咱們不過這個哩!」這人用的也是重手,要命金七老哪會不識得厲害?雙臂往下一沉,右腳暗著一點地,往右首縱出丈餘,這才看見對手的正面,黑影中雖然面貌辨不甚清,只這人頦下一縷山羊鬍子,和那瘦小的身形,已令自己陡然想起,又驚又怒。這可該著金七老子洗手江湖,今夜竟遇上這麼兩個敵手,那窮瞎子分明是江南道上硬對頭老花子崔平,已足令自己對付的;再添上這老兒,自己豈敵得過他兩人?憤怒之下,遂喝了聲:「老兄可是淮陽派追雲手藍璧老匹夫麼?」這人嘻嘻的一聲冷笑道:「老鬼,你又不是瞎子,是不是自己認!」要命金七老聽他提到瞎子二字,又羞又憤,怒叱道:「藍老大,不用裝腔作勢,你和那老花子完全是被萬勝鏢主崔鵬那匹夫買出來的攪我七老子這場事。不過藍老大,你要知道你金七老的手底下就沒容人這麼侮弄過,七老子豈肯和你們善罷甘休!」

  現身和要命金七老相鬥的,正是追雲手藍璧。對於萬勝鏢主這場事不肯袖手旁觀,明知道要命金七老手底下夠厲害的,只是自己生就了俠肝義膽,又本著淮陽派的門規,在江湖行道,濟困扶危,是本著俠義道的天職,哪能見死不救?更因為要命金七老要是按著江湖的規矩,隔著省越著界,和萬勝鏢主崔鵬有梁子,應該憑本領到鏢局子找他,以武功相見;不該這麼目中無人的上線拾鏢,置北五省的綠林武林於不顧,過嫌狂妄的目中無人。好歹的也得給他點顏色看,叫他知道北五省尚有管這篇閑帳的人,自己遂暗中跟綴上萬勝的鏢馱子。直到要命金七老劫鏢之後,兩位鏢師以及趟子手于二愣忠心報主的情形,越發叫這俠心義膽的藍璧不肯退後。深知崔鵬果然夠朋友,他手下所用的人,真能給他賣命,這班有血性的漢子到處令人敬服。

  追雲手藍璧綴著金老壽見他落腳在土穀祠,更把枯柳屯的幾十戶農家治的服服貼貼,為他所用,以崔鵬的本領哪會是這老賊的敵手?到周家集見兩鏢師已經暫在這裡落腳,藍大俠遂趕回河間府,恰巧萬勝鏢主趕到,自己恐怕再一耽擱,萬一金老壽攜鏢銀一走,可就費了事了,遂投柬警告崔鵬。藍大俠以追雲手的身手也從河間綴在他們馬後,跟到周家集,發覺金老壽的黨羽已在這裡安了樁,藍大俠暗罵猴兒崽子們真夠辣的,一步也不肯放鬆,遂在店房上把那匪徒打下房去,自己遂趕奔枯柳屯。不料一到這裡竟發覺另有人也暗中趟了進來,並且這人的身手非常厲害,本領實在自己之上。以自己的輕功提縱術,在江湖道上已經成名,竟有兩次被這人跟在自己身後,竟自沒覺察出來。這一下把個久曆風塵的老江湖道的藍大俠可嚇著了,暗叫自己:「藍璧,今夜是你的最後關頭到了,一個鄂中巨盜要命金七老,已不知自己能否對付的下來,這要再是他的羽黨,自已是准栽在人家手內了。」

  後來追趕這人到枯柳屯的小村中,藍璧這才放心了,這人不但不是金老壽的黨羽,竟是他的對頭。竟自把自己引到一個農家裡,叫自己看到萬勝鏢局子的被擄騾夫們,竟象養騾馬似的,在一個小籬笆院裡的草棚中,或躺或坐,有兩個匪徒看守著。騾夫們睡不睡的倒不管,只不准說話,一個提著刀。一個提「懶驢愁」的鞭子,只要一言語就是一鞭子。這位江湖異人卻暗暗和這班騾夫們開了玩笑,連著裝著騾夫們說話,引得匪徒誘到了籬笆外,全給點了「軟麻穴」定在那裡,提著他的刀搭在籬笆上,提著懶驢愁的,也搭在籬笆上,擰著眉,瞪著眼,面向著囚騾夫的草棚。籬笆矮,露著上半截身子,又在黑影中,騾夫們只認定是瞪眼看著自己,也被他這條懶驢愁打怕了,真就一個出聲動彈的沒有。追雲手藍璧治完了,竟奔了小村口,這就是前文已說過的那窮瞎子現身引逗那守村口屋頂的匪徒。追雲手藍璧隱身在高粱地內,這才看見這瞎子的面貌。自己暗暗驚疑,這人其貌不揚,看不出什麼驚人之處來,竟具非常身手。風塵中盡有奇人,自己竟不知道此人的來路,這地方就叫輸眼了。直到這窮瞎子打攪了半晌,隱身退去,追雲手一心想要摸清了此人的底細,自己從高粱地中跟蹤追趕,又已失蹤。

  忽的背後有人低聲說道:「藍老大,你是幹什麼來的?別看熱鬧,崔鵬豈是那老兄的敵手?今夜我不叫老賊丟個大醜,我絕不罷手。我還有好些沒收拾,你去到小廟裡把看廟的兩個狗雜碎弄出廟去,擱在高粱地小道邊上,我還用他們。你把銀鞘全給他挪到廟後的那股土道上,你趕緊接應崔鵬,別叫他遭了老兒的毒手。你看到小村子的火和小廟裡火一起,叫老兒帶著他徒子徒孫趕緊走,他所有連人帶馬可全被人點了穴道,藍老大要是不趕緊去接應,那麼就告訴他,人只好喂河間府的狗,馬只好送河間府的湯鍋,那可不是別人手黑心狠,是他自己耽誤的。老賊氣不出,有窮瞎子接他的後場。藍老大,誤了我的事,咱兩人可算不清的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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