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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八


  這時歐陽尚毅等雖不敢抬頭,可也是偷偷的看著,見鮑子威到了武幫主面前,依然立而不跪,暗暗著急。既至又聽鮑子威說出這種話來,認定他簡直是死催的,這一來只怕殺身之禍必不能逃。遂顧不得許多,趕緊低低向青鸞堂香主天罡手閔智、金雕堂香主八步淩波胡玉笙招呼道:「我們哪能見死不救,快快快,趕緊過去。」說著頭一個趕向壇前,閔智、胡玉笙也跟過來。三位香主來到近前,一齊向幫主面前一跪。天南逸叟武維揚身形往旁閃了閃,手中的竹符仍然舉著。天鳳堂香主歐陽尚毅說道:「幫主,你看鮑香主是本幫掌過壇的人,今日見了祖師的遺法,依然木立著,足見他是吃醉了。幫主念在本幫的義氣,暫時恕過他,容他悔過自新,再來向幫主面前請罪,求幫主慈悲吧!」天南逸叟武維揚嘿嘿冷笑一聲道:「香主們若也這麼漠視本幫的一切法度,那不如即時解散鳳尾幫,火化神壇,倒覺乾淨。今日的事,我武維揚倒要看看本幫的威信是否還能保全?香主們若認為我武維揚意氣用事,我只有自貶龍頭,免得把慘澹經營的局面從我手中斷送了。」他說到這,扭頭不再看那三堂香主,竟向要命郎中鮑子威說道:「鮑子威,你身為本幫香主,有違犯幫規之處,本應從重處罰;姑念過去為本幫效力多年,從輕認罪,由刑堂杖責四十,以全本幫威信!」武維揚的話一出口,所有鳳尾幫有職司的香主們全大驚失色!

  那天鳳堂香主歐陽尚毅是老江湖道,既有城府,複多機智,此時竟自無法挽回這種後患無窮的事。自己認定只要把鮑子威處罰了,反不如把他置之死地,暫時可以沒有什麼可慮。不過他雖是已入福壽堂,手下盡多死黨,我們身負興幫宏道重責的豈能坐視不救?遂向武維揚說聲道:「武幫主,我們同在幫中為祖師昌大門戶,榮辱有關,成敗所系,不得不再向幫主請求:念在鮑香主以往不無微功,免去杖責。我們無論如何也得委屈求全,顧全幫中的義氣,若因一念之微而啟無窮的後患,實非愛護本壇之意。幫主胸懷遠大,還請三思,我們冒昧陳情,還望幫主採納才好。」天南逸叟武維揚冷笑說道:「今日的事,我武維揚縱然落不義之名,惹火燒身,也心甘情願。我蒙祖師的慈悲,忝掌龍頭首座,力不足以服人,法不足以繩眾,足見是我武維揚才力不配執掌龍頭主座。香主們若是這麼只重情意,置幫規壇戒於不顧,我武維楊只有讓賢。」這時外三堂香主薛庸、彭壽山、海鳥吳青也全跪在內三堂香主後叩頭,為鮑子威求情。可是鮑子威也真叫人難堪,他若是趁這時雖不便向武維揚輸口,正可趁勢向這內三堂,外三堂六位香主,稍微表示自己實嫌失禮帶累大家,那麼也可以稍微挽回一些。可是他越到後來越發的有些不要命了,雙手一背,一個勁兒的冷笑,兩隻眼不住的斜瞪著天南逸叟。

  鷹爪王等身為客人本來可以稍微的給他們和解一下,但是天南逸叟已經請過祖師的神符,鳳尾幫中一切重要規典,有許多不明白之處,鷹爪王本人尤其不能給他講情,所以只有一個個沉著面色垂著眼皮,連龍頭幫主帶鮑子威全不敢看。這時求情的人越聚越多,天南逸叟武維揚卻恨聲說道:「香主們這麼不體諒我武維揚,我武維揚只有始終以幫規壇戒來維護鳳尾幫,我雖落了骨化形消,我武維揚也認了命。」說到這,他突然轉身,竟奔了神壇前,左手舉著神符,到了高大的神壇前,腳踏神壇前上香時所用的木質臺階。這時爐中所上的那旃檀香,才燒到數寸,香煙嫋嫋,煙光騰騰。這種香最好,燒起來上半截炸開如同一朵盤大的香花。可是武維揚竟自右手一伸,把爐中的香抓起,這一來可毀了。他把這束香抓出爐來,一轉身退下臺來,臉色可變了:面如白紙,眉目間攏著一片殺機,把這束香剛往上一舉,要往地上摔。

  內中外三堂執掌禮堂香主薛庸,他本是跪在那裡,此時知道要鬧出大禍來:這束香只要摔到神壇前,算無法挽回了,立刻非請神刀把鮑子威斬首不可。這種規範,是鳳尾幫最慘最嚴厲的一種制度,任何人不能再阻止。薛庸為利害所關,他是掌著禮堂大典的,哪會不明白?雙手一按地,把丹田氣一提,用青蛙躍水的輕身術,往地上竟自猛縱了起來。躥過了神壇前,右手猛把武維揚的右臂彎一抓,口中說著:「幫主,你請最後的慈悲。」立刻,他把這束香從武維揚手中忙給奪出來,那麼旺的香火,把薛庸的手面和衣袖全燒了。武維揚才待發作之間,可是這閃電手薛庸,輕輕一閃,已經縱上木臺階,把那束香還入爐內。所有天鳳堂內,不管身份高低,全變顏色,歐陽尚毅等知道險些逼出大禍來,再不敢求情了,齊向武幫主叩頭道:「求幫主看在興幫立道之難,還是多慈悲,請傳諭施刑,叫他領刑好了。」說了這句,趕緊站起,向跪在身後的刑堂香主海鳥吳青說了聲:「吳香主,你還不領諭執行等什麼?」海鳥吳青答了聲:「是!」他哪還敢再遲疑,向要命郎中鮑子威說了聲:「請鮑香主刑堂領刑。」鮑子威見四個司刑向自己左右一圍,刑堂師海鳥吳青沉著面色向自己揮手,光棍不吃眼前虧,自己再要和幫主搶白,非吃他們淩辱不可。只有望著幫主一跺腳,恨恨的隨著刑堂師海鳥吳青向旁邊便門走出去。

  這時偌大的一座天鳳堂,一百多位江湖道,竟自靜悄悄的鴉雀無聲。天南逸叟武維揚卻望著那要命郎中鮑子威的後影冷笑了一聲,隨即扭轉頭來向天鳳堂香主歐陽尚毅道:「歐陽香主,那不奉總舵各堂命令,擅自動手邀劫踐約赴會的朋友,直到三堂旗令全出去,才把他們制止住。這種擾亂幫規,藐視三堂禁戒,若容他這麼放肆,怎能再楷模後輩?歐陽香主,他們現在哪裡?」歐陽尚毅躬身說道:「本堂把他們調到塢口,聽候幫主的命令。」天南逸叟武維揚道:「令執堂領天鳳堂的旗令,帶他們堂前聽訓。」歐陽尚毅躬身領命。這裡傳令的工夫,鷹爪王等已隱隱聽的一陣刑杖扒打之聲,按著聲音測度,系從天鳳堂後傳來,已知刑堂就在這天鳳堂附近。這時見歐陽尚毅從那正面撤開的巨案上冊籍中拿出一紙名單,送到武幫主手中,說道:「這是擾亂幫規,倡亂取辱的首從名單,請幫主察閱。」

  天南逸叟武維揚把名單接過去,這時從南邊便門進來刑堂師海鳥吳青,匆匆來到了幫主面前,躬身說道:「本刑堂敬遵堂諭,杖責鮑香主已畢,請幫主驗刑。」武幫主道:「不用了,你可告知鮑子威,本幫主仍恩准他回福壽堂,棒傷痊癒,叫他趕緊來聽訓,毋得自誤。」海鳥吳青答了個「是」字,立刻退去。鷹爪王等站在北面,南邊的便門正在開著,那海鳥吳青才走出門,只見兩名司刑攙扶著要命郎中鮑子威正走過來。那鮑子威臉向門這邊一偏,鷹爪王等看個逼真,只見鮑子威面如白紙,那刑堂師海鳥吳青似對他說了兩句話,那鮑子威作了個苦笑,向裡面切齒的怒視了一下,向前面走去。

  那刑堂師海鳥吳青轉身回來,仍然向自己的本位侍立,跟著那執堂已回來繳令,聽他報告的情形是:「所有的人全帶到,只有管鹽倉的邱李兩舵主已然逃出分水關,巡江十二舵上沒攔住他,才用信鴿報進來請示。因為這兩家舵主既不是走海砂船,又沒有內三堂的竹符,所以認為可疑,不過當時沒肯就扣留他。」當時這位執堂一報告完,天南逸叟武維揚勃然大怒,向歐陽尚毅道:「西川雙煞歸附我鳳尾幫,原知道這兩個惡徒積案如山,江湖道上無法立足,為借我十二連環塢匿跡潛蹤。本幫主因為在江湖道上和他們有一面之識,所以明知道他弟兄二人皈依我鳳尾幫不是出於真誠,只為他弟兄武功造詣,及水面上的本領,全有過人之處,所以許他入我門戶。本幫主更想以至誠相待,生公說法,頑石尚知點頭,早晚總能叫他弟兄歸心,不料反復的竟這樣快。可見他弟兄乖戾成性,深入迷途,難再拯拔。這樣惡徒,留在人間也是江湖道上的大患,倒不如早早把他倆匹夫除掉了,免得留在江湖道上作惡。歐陽香主,我們若容他逃出鳳尾幫的門檻去,往後只怕效尤的大有人在,鳳尾幫威信掃地矣!」天鳳堂香主歐陽尚毅忙答道:「幫主所論極是,我鳳尾幫最忌的是叛幫背教,這種行為實難寬恕,請幫主傳諭吧!」

  天南逸叟武維揚,抬頭向青鸞堂香主天罡手閔智、金雕堂香主八步淩波胡玉笙道:「閔香主胡香主,你們趕緊標六份龍頭朱劄,用信鴿飛遞到巡江十二舵總舵洪香主那裡,叫他令巡江十二舵所有紅旗快艇全數出動外,把這六道朱劄留一份執掌。那五份也用信鴿傳遞奔西路入閩贛兩省的要道:青田關、仙霞關、文璞玉溪、懷玉山總舵,我想他絕不敢在本省停留,必然仍回西川。那一帶人傑地靈,尚可重整舊時一班同道,大江南北沒他們立足之地,只要回西川,他總越不過這五處水旱要路,諒他插翅難逃吧?」天罡手閔智、八步淩波胡玉笙齊答:「謹遵幫主之命。」隨即由天罡手閔智走向神壇前,從祖師的神位黃幔前捧下一隻朱紅的木盤,裡面放著一疊黃麻布和朱筆朱硯。胡玉笙香主這時竟令值壇的弟子把那張公案擺在壇左,天罡手閔智很小心鄭重的把木盤放在了公案上。這兩位香主對面坐下,每人捉起一支朱筆,各取了三塊黃麻布,每塊上面全標了一行朱墨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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