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鄭證因 > 鷹爪王 | 上頁 下頁 |
一六九 |
|
柳逢春向大家一擺手,隨即走向前來一看,兩個小販,一個年約四十多歲,一個年約三十多歲,一個挎著一隻竹籃子,提著一隻很大的酒罐;那一個是擔著兩隻小竹箱,蹲在地上翻白眼。柳逢春隨同向前問道:「喂,你們是賣什麼的?」那個賣酒的說道:「我們是賣酒賣咸蛋糲米糕的,我們是趕東鐵佛寺的集的。我們是逢集必到,全有長主顧,我們在半路上要是全賣了,集上還賣甚麼呢?」柳武師看了看,含笑道:「你這買賣的也太以呆滯了,我們實告訴你吧,我們錯過了站頭,口渴的要命。沒別的,我們是情願多給錢,我想走到天邊也說的下去。你要再說不賣,你看,我們弟兄可不能作無情無理的事,不過我這些手下人,全是粗魯漢子,他們對你不住,我可管不得許多。」 當時兩個小販你看了看我,我看了看你,意思很勉強的向柳逢春和伍鏢頭道:「好吧!我們要不是有長期的主顧,這裡既能多賺錢,難道還怕錢扎手麼?達官爺,您看那邊松林地下又寬闊,又涼爽。」伍宗義等也不再說甚麼,遂指揮騾夫們直奔松陰下,大家愛這裡又涼爽又寬闊,遂全席地而坐。江南是米酒最盛行,這個賣酒的是米酒多,紹酒少,並且只帶著四個酒碗。伍鑲頭遂吩咐騾夫們每人只准喝一碗米酒,喝完了米酒立刻拿些食物一旁去吃。這麼一來,還顯著安靜許多。這班鏢客武師們,莫看全是成各的英雄,武林健者,可是再也不敢顧忌甚麼身分體統,全是渴到十分,難過的也全趕緊湊向酒擔子,有的喝米酒,有的喝紹酒。別看每人只飲到一碗,已如甘露瓊漿,醍醐灌頂,全是面現喜容。這一全挨次的喝過,騾夫們雖是礙著伍鏢頭監視著,不肯過來向賣酒的囉嗦,可是坐在樹根下,兩眼瞧著酒擔子,還指望著鏢客們全喝過了,他們別把酒喝幹了。工夫不大,最後的伍鏢頭一碗米酒才喝下去,那邊樹下譁然笑起來。 伍宗義正把一個酒碗往酒擔子上一放,向太極柳逢春和鏢客鄧謙道:「我是最不喜歡吃這種米酒,只是我們現在是真成了半夜下館,有甚麼算甚麼了,我不知米酒怎麼樣?紹酒可太差點事,不僅口頭不醇,還有那股邪味。這種酒平常白送給我喝,大約也不肯喝吧。現在真算沒法子,好在我們也沒當酒喝,拿它解渴也倒將就了。」 正說到這,見遠遠的一株大松樹下濃陰有十幾丈,騾夫車夫全在那乘涼吃食物。一個騾夫倚著樹根站著,忽的順著樹根倒在地上,紋絲不動。別的騾夫笑著嚷道:「好糟心的張阿四,素日總是說大話,甚麼量大福大命大!這可好,才一碗酒他就溜了桌,真洩氣!簡直不是盛酒的傢伙,咱們把這小子架起來,擂他兩下,索性叫他吃甚麼給吐甚麼。」這個說話的騾夫忽的兩手一抱腦袋,「喲」了一聲道:「我這是怎……」底下的話還沒講出來,也倒在地上。 這一來其餘的騾夫腳夫全驚呼起來,伍鏢頭向柳逢春等說了聲:「不對!有別的毛病!」只這一怔的工夫,孫玉昆、雙刀金和、司馬壽昌,相繼暈倒,有的還勉強支持的,可也抱著頭站立不住了。鏢頭伍宗義一跺腳道:「唉!完了,好賊!」伸手摘杆棒,扭頭一看,那兩個小販居然全沒走,並且任憑這麼喧嚷兩人連眼皮不撩,竊竊私語著。伍宗義咬牙切齒的向前一縱身,掄杆棒,想把這假扮小販的賊党砸死泄忿,哪知不動怒還好,這一動怒,藥力發作的更快了。沒容杆棒帶過來,覺著一陣頭昏眼花,天旋地轉,眼前一黑,「噗通」的倒在地上。 這時蔣思波和鄧謙兩位武師,全是明知道已著了賊人的狡計,兩武師一轉身的工夫,這種淒慘的情形實不願入目。這兩位武師自覺著內功已築根基,要在神智末昏的一刹那,要運用真氣來抵制這蒙藥之力。那神拳計筱川卻也發覺自己也中了蒙藥,明知這次是全軍覆沒一個也逃不開,可是有一息在,也要掙扎。神拳計筱川竟在已感到蒙藥發作時,猛的伸手向皮囊中把淮陽派的傷科秘藥的小磁瓶抓在手中,拔去了塞子,就往嘴裡傾倒,只是依然晚了一步。藥是細末子,越是匆忙往外倒,越倒不出來,只舌尖上沾了些,蒙藥的力已發作,也跟著倒在地上。內中只有那賈玉堂武師,素日不飲酒,今日也是萬般無奈,因為渴的過甚,才要略飲一碗,趕到酒一沾唇,僅喝了半碗,就把剩下的酒放下,不願再喝。這時一眾鏢客武師,全被蒙藥所困,不能轉動。賈玉堂中毒尚輕,尚未發作,一見全被賊暗算,立刻一擺掌中刀喝聲:「好大膽的賊人,化日光天之下,竟敢施用狡計來暗算老爺們,我老子先收拾你這賊子!」說著一縱身,飛縱到那兩個小販前,舉起掌中刀照那小販就剁。 這兩個假扮小販的匪賊,猛的往起一站,哈哈一笑道:「相好的,憑你一個人還敢發威?」兩人倏的往旁一縱身,左右這一分開,賈武師一下撲空,這一怒一用力,藥力也發作了。這種藥力太厲害,只要一發作,心裡雖還明白,頭腦發昏。賈玉堂暗道「不好!」這時聽那邊突有人喝聲:「並肩子,我來收拾這小子!」這人身形好快,賈玉堂武師一扭頭的工夫,這人已捷如飛鳥的到了近前。賈武師還想擺刀拒敵,哪知手裡刀也覺沉了,掌中刀只翻到半截,那林中飛縱過來的綠林盜已到了側身,一抬腿,照定了這賈玉堂武師踹了個正著。賈武師吭了一聲,一路翻滾,藥力也發作起來,哪還起得來。 只是這般武師雖是被藥制住,全軟在地上,心裡可全明白,只見從林中飛縱出這匪徒,正是秦中三鳥的瓢把子,追風鐵翅雕侯天惠。這匪首一露面,把伍宗義恨得怒眥欲裂,想不到終致中了他的毒謀詭計。可憐這麼一班成名的鏢客,闖出萬兒的武師,栽跟頭現眼還不算,現在全被獲遭擒,任人擺佈,生死就在眼前。死到無所懼,項上落個一刀之苦,連名望帶性命一塊兒倒落個痛快。就怕老賊陰險狠毒,他不肯給大家個痛快,那可害死人了!死不能死,活沒臉活。伍宗義拿定了主意,只要盜徒不那麼直截了當,只要蒙藥的力量一懈,稍能動轉,自己決定頭一個的拔刀自刎,絕不再作死裡求生之想。哪知伍宗義等所想的還沒有遭受的厲害。 這匪首追風鐵翅雕侯天惠,把武師賈玉堂踹倒之後,把倒在地上的眾武師挨次看過,故意的湊到了江南鏢客伍宗義等面前,喋喋的狂笑道:「武功出眾,藝業驚人,綠林道聞名喪膽的伍鏢頭,你不要這麼自貶身價,知道我侯天惠來了,不屑於理我;哥幾個全躺下了。眾位好朋友請放寬心,姓侯的作事寬洪大量,這時要你們哥幾個的命易如反掌,我可不願作趕盡殺絕的事。我們從此結為好友,朋友們老老實實的歇著吧,這裡又涼快又清靜,你們弟兄們真會享福,我侯天惠是望塵莫及了!」這追風鐵翅雕侯天惠盡情譏誚,一班武師只有閉上眼不看他,這時匪首侯天惠向先前假扮小販的說道:「柳老二,葉老三怎還沒到?」那假扮小販的說道,「他們二位早到了,因為這裡既有兩股道,恐怕他們萬一的奔了那條密境,我們往返撲空,容易誤事。所以他們二位元到那路徑入口處,埋上暗樁,這時大約也就撤下來。」追風鐵翅雕侯天惠忽的一撮唇,「吱吱」的連打了兩聲胡哨,稍微一沉的工夫,遠遠的竟自接了胡哨的聲音。那松林那裡「唰」的一響,從裡面又竄出兩個賊黨,正是那鑽天鷂子柳成、玉面神梟葉天來。這兩匪黨一到,立刻向匪首追風鐵翅雕侯天惠說聲:「瓢把子,事不宜遲,還是趕緊動手。萬一他們再有接應,我們豈不落個徒費心機?」當時侯天惠立刻說了聲:「我認定他們把那箱紅貨,全分散在他們行囊包裹內,來,通手洗他們。」 說話間五匪徒立刻動手,先從那兩客人車上搜索起,連車下草菠籮內全搜索到了。這葉天來更形兇狠,一見車上和騾馱子上沒有那隱匿紅貨,不禁怒起,趕到搜尋馬匹時,連著洗了好幾騎人馬,已經動了怒,手底下就不肯那麼好好搜尋,遇到人礙著手腳,抬腿就踢,牲口不服貼,照定了馬身上,就是一刀背。只他一人已鬧成一片,堪堪全搜尋到了,一點蹤跡不著。當時這追風鐵翅雕侯天惠也動了怒,立刻並著把幾騎馬搜查過,隨即冷笑一聲道:「這群匹夫,竟敢這麼狡詐,你們自找難看。我若不給你們個厲害,你也不知秦中三鳥是何如人也。葉老三,把姓伍的先碼上,只單獨拷問他一人,看他如何狡展?」 那鑽天鷂子柳成和玉面神梟葉天來兩人也因為徒勞無功,空用了許多心機,自以為得計,哪知對手實非弱者,竟自早有提防,眼見得又落個勞而無功。氣得瓢把子侯天惠,喝令用私刑懲治鏢客伍宗義,立刻齊縱身躥到了伍鏢頭身旁。兩人一左一右伸手就要拖這伍宗義,眼見得伍鏢頭就要受辱。 就在這時,突然松林那邊一聲長嘯,林深地曠,聲滿長空,跟著喝聲:「好不要臉的猴兒崽子,三番兩次栽在你老子手中,還不認罪服輸?江湖綠林道中人,沒見過你這麼沒人味!猴兒崽子這回是你到頭的時辰了!」追風鐵翅雕一回頭,見松林中一株最大的柏樹帽子上,陡現一人,正是那連日暗助那振威鏢客,與自己為難的瘦老頭兒。就見他往下一躬身,往起一聳,如飛燕穿雲,往下一落,輕如飛絮,腳點地面,不帶一點聲息。侯天惠伸手掣金絲鎖口鞭,往前一上步,厲聲喝道:「不知死的若兒,你敢三番兩次與我侯天惠為仇作對,早算就了你這老兒,早晚必到。我等你多時,來來來,咱們今日不分出生死來絕不罷手,江湖道上有你,沒我侯天惠,老兒你接招吧!」追風鐵翅雕侯天惠此時已打定拚死,把江湖道上一片禮節全拋開,猝不及防的竟自進招。這來者正是矮金剛藍和,不慌不忙往旁一斜,腳下不後撤,往前反一欺身進步,右臂輕舒,「金龍探爪」,用食中二指,來點侯天惠的雙目。侯天惠趕緊往後一斜身,往後一帶金絲鎖口鞭想用玉蟒翻身,從後翻過鞭來,反砸二俠。 哪知二俠矮金剛藍和一個翻身穿掌,「颼」的躥出兩丈遠來,一翻身丁字步一站,口含微笑,把頭微點了點,用手一指追風鐵翅雕侯天惠道:「老猴兒崽子,你們弟兄橫行北半邊天,秦中三鳥,實不是無名小卒,綠林道中全是創出『萬』來的英雄。老猴,你又身為領袖,別這麼小家氣,一點涵養沒有。我老頭子情知你非拚命不可,沒臉再活在世上。你想死是極容易的事,晚死一時半時的,算不了甚麼!你容我老頭子把話說完,你想怎麼全行。好在現在這種情形,你比我佔便宜,除了你們弟兄三個一個不短,還有兩位同道,我老頭子只光杆一人,我把話說了你也明白明白。這場事落到這個地步,是怨你這老猴兒崽子自己作錯了,還是我老頭子不夠朋友?你要不容我說話,你就把你這哭喪棒的招術施展施展,你准行不准行,大約連你自己也沒有多少把握吧?」 這時把個追風鐵翅雕侯天惠氣得面色鐵青,惡狠狠的說道:「匹夫,你不用逞口舌之利。你既知道秦中三鳥並非易與,你想善罷甘休,那算妄想!任你說得天花亂墜,我也要跟你決一雌雄。我寧落個身死浙南,也不願生回秦中,有話你趕快與我講!」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