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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九


  蔣武師點頭道:「我們正是等候過關才能遇上二位鏢頭,要不是過關耽擱時刻,此時已走出十幾裡地,哪又能與二兄相會哩?」司馬壽昌道:「我們這是保一票暗鏢,不料竟與好友相遇,真是幸會的很。我們在前途已經聽見行人說過,這裡關口過形嚴苛,只怕我們未必得容易過去。」飛刀盧建堂道:「伍二哥,你們雖保的是暗鏢,可是總有鏢行罩著,諒還不致受甚麼刁難。我們這次一行十人,恐怕一個答不對就許被扣留。我們這正商量著想從別處繞走,可巧二位仁兄到來。二位常走這趟道,我們應該怎樣走,請二位不客氣的指教吧?」司馬壽昌道:「我看我們索性合為一路,只說全是鏢行人。這走鏢的人數,歷來沒有限制,雖是人多些,大約還將就的過去。」伍宗義道:「我也是想這麼辦。咱們一同過了這道關卡,落店後大家合聚一晚,以解征途勞頓。」這時那關前屯聚的人已過去大半,伍鏢師道:「我們別再遲疑,恐怕叫他們看著疑心。」蔣鏢頭遂把眾人合在一處,有不認識的略作引見。又候了半晌,這才挨到了關前,由一條杆棒鎮江南伍宗義向前答話。這兩位江南鏢客本有鏢店設在江南各巨鎮,所有江南道上全走的開。這時到了關上,由伍宗義一報鏢局的字型大小,說是振威鏢局,敢情這主意想的倒是真對了,關上的兵弁,只略事盤詰了幾句,立時放行。

  一行人並騾馱子,暨一班武師,過了石柱關。這裡是入浙東的一個重鎮,掂量好了在百福驛落店。這裡商旅輻輳,熙來攘往。入鎮不遠,路東是永安客店,伍宗義手下的夥計向前打店。店家見來了大撥的客人,向前招待。問出是振威鏢局的暗鏢,店家見竟有十幾位鏢師,心想,這不定是甚麼價值巨萬的金珠細軟,要不然絕不會用這麼多的鏢客護鏢。

  騾馱子進店,鏢客武師們往裡走,祝龍驤跟在後面,入店門時向店兩旁略一瞻顧,耳中忽聽得北鎮口一帶,一片鐵蹄翻騰,如飛的馳過一騎快馬。馬上人全是緊裝勁服,帶著馬蓮坡的大草帽,背後背著單刀,手提著馬棒,策馬如飛。雖是行人如織,這人偏要施展他的不平庸騎術,眨眼間已到了店門首。這馬上人到了近前,陡的一勒韁繩,把牲口在門首一大旋,立刻在門口轉了一個圈,往店門裡死盯了一眼,跟著一抖韁繩,如飛的馳去。這時祝龍驤心裡一動,自己隨著師祖在江湖也闖蕩了好些年,一看就明白這是采盤子的無疑。這種江湖道本是屢見不鮮,本無足置意,只是這個采盤子的竟在經過店門前時,向自己這邊注視,自己從那壯漢的神色上,看准這采盤子的一定是跟這撥暗鏢來的。

  祝龍驥想要招呼已走進店去的老師博們,看看這壯漢倒是哪一路的綠林盜,只是這壯漢並未把牲口勒住,眨眼間已經走出老遠。祝龍驤才張口一聲喊,自己想到這麼冒昧,豈不叫大家恥笑,已喊出一個「蔣」字,底下急忙頓住。北路鏢師蔣恩波一回頭問:「招呼我麼?」祝龍驤也走進店來,囁嚅道:「沒甚麼事,進屋再說吧。」

  店家給開了三間正房、兩間廂房,這一班武師、鏢師,全在三間正房裡面吃茶,趟子手騾夫們全在廂房歇息。振威兩位鏢師卻對於鏢貨絲毫不敢放鬆,親自督竊騾夫們把八隻紅木箱子卸下宰,親自限隨著把這八隻紅木箱子滿放在暗間床旁牆角。這種箱子的尺寸,跟平常旅行的箱子不一樣。這八隻箱子個個尺寸全不一樣,有的長有四尺,高僅五尺,寬有一尺五寸;有的僅二尺見方,有的成扁方形。這八隻箱子有的一人托著,分量極輕,看情形只有紅木箱子的重量,裡面沒有什麼分量。有的箱子不大,一個騾夫竟搬不動,兩人搭著,還顯著很吃力。象太極柳逢春等全是老江湖,一望而知這票暗鏢定非平常的金銀細軟,一定是價值連城的珍寶之屬。

  兩鏢師並沒明說所保鏢貨,兩個客人,全是唯利是圖的商人,更對於鏢物諱莫如深。這班武師鏢客也守著江湖道的禁忌,絕不打聽騾馱子馱的木箱裡面是甚麼,而令振威鏢局的人不快。只是這兩個客人,自過石柱關,淮陽派來的這班人竟和伍宗義,司馬壽昌一會到一處,約定過關後就一同投店盤桓。兩個廣東口音的客人,似乎十分不快;不住的看了這個看那個,不時的和那夥伴眼瞅著這班人,口中用他本省鄉音竊竊私議。從神色上已能看出這兩個人,絕不願意淮陽派這班人和他們同住同行,生怕這班人或有見財起意,半道變心。原押鏢的只兩人,這邊卻是十多位,實在懸虛。兩粵商實想故意把這班人得罪走了,只是護鏢的兩鏢客,和這班武師十分親近,看的出來絕非泛泛之交,自己又不敢貿然的開口得罪人。趕到大家落了店,安住了腳,江南兩鏢客眼裡多麼曆害,已經看出兩個粵商對於自己招攬這些朋友,有些不痛快。所謂「光棍眼裡賽夾剪」,一見即識!可是兩位鏢客全是江湖道上成名的主兒,別看年歲全不大,倒是闖過大江大浪,素以俠肝義膽馳譽江湖,並非平庸之輩,這種鏢客另有一種氣魄。伍宗義弟兄既看出兩粵商不滿意,只是怵于全是武道中人,不敢過於得罪,只是他們臉上只要一帶著那種怠慢不恭的神色,請想這班老師們哪個肯任他得罪?

  司馬壽昌忙著把兩粵商讓到里間,自己用話暗點了兩句,叫兩粵商得心裡明白:這班人莫說還全是兩人的好友,就是你們跟他們這班素昧平生,客旅鏢車遇在一處,搭伴同行,你只要處處按江湖道上的義氣,敬奉著他們,倘或遇上意外的波折,准保能替你們賣命,還用不著你們知情。你們若是不識好歹,無故的得罪了他們,倘若變臉來跟你們開個玩笑,只怕你們吃不了兜著走。並且客人拿著幾十萬的珠寶古玩託付到我們振威鏢局,一定是信得及我們,我們的朋友若有絲毫的靠不住,我們也不敢招攬。其次是拿著我們振威鏢局十幾年的威名作擔保,不用客人你懷疑,我們也不能含糊啊!當時兩粵商對於司馬壽昌的話也不敢承認,也不敢不認,只含糊的說了兩句敷衍的應酬話,立刻用別的話岔開。

  這時只是司馬壽昌和兩客人講話,伍宗義卻在外面張羅一班朋友。司馬壽昌剛要往外走,伍宗義也進來。里間的軟簾掛著,伍宗義回頭看了看,見沒有人進來,遂向司馬壽呂低聲道:「二弟,我們這兩天可得小心。昨天在柴家集碰見那撥騎士,全是驃悍猛厲,顯明是綠林道中人,我故意露了露我們本來面目,哪知他竟不拾我們的碴兒。可是臨到晚來落店,竟見那四人中的一個細眉毛額有疤痕的,竟跟到店裡假作查找朋友,旋即走去。我看那匪徒的路子不對,正想反跟他,摸摸他的底,可是那匪徒機警異常,被他逃去。不是我自起矛盾,我們前途多留意。石柱關無意遇上淮陽派門下的這幾位老師,和鏢行同道,這一來我們的聲勢一壯。如果那匪徒果真是屬意我們,這一來就許知難而退。師弟,這個話千萬不要透出去,免得叫人竊笑。」司馬壽昌點點頭道:「好吧!也許與我們無關也未可知。」說完這句話,一同走出屋來。這時祝龍驤正因為蔣鏢頭問及進店招呼的事,祝龍驤只得把适才看著那騎馬的壯漢,行色扎眼,頗似綠林道踩盤子的,告訴蔣鏢頭,並說:「我見他似乎對於我們店中十分注意,我方要招呼大家察看他,跟著匆匆的走去了。」跟著大家紛紛猜測,認定了祝龍驤說的不差。那麼大家不能不留意,真要是讓人家把振威的鏢剪了,不僅是江南兩鏢客全把已往的萬兒折了,這回栽的更值,連這些位武師鏢客全跟著栽在這,這個跟頭簡直說栽不起。司馬壽昌把兩道劍眉一挑,向祝龍驤道,「祝師弟,你說的這人可是帶大馬蓮坡草帽,穿一身短裝,白襪灑鞋,打著倒趕千層浪的裹腿,騎一匹青駒馬的麼?要是這小子,這可沒有別的說的,他這叫自找倒楣,我倒要摸摸他,看看他,究有多大道行!」一條杆捧鎮江南伍宗義立刻向司馬壽呂擺手道:「師弟,事情真相未明,是否真是沖著我們來的?江湖道上綠林人『上線開爬』不算甚麼生色事,我們要是見著這一類人就要動手,那可叫多事。好在是福不是禍,是禍脫不過,兵來將擋,水來土屯!他哪時到了我們跟前,我們哪時跟他招呼,只要他不懂面子,我們也就無須乎客氣了。」

  當時這弟兄二人一番話說得聲色驚人,頗有目無餘子之意,所有淮陽派這班武師鏢師倒不好答言,還是北路鏢師蔣恩波發話道:「伍二弟,我們雖說是沒遇上甚麼,可是我們也得稍事提防,以免變生不測。象伍二弟和司馬老兄算是振威鏢店的金梁玉柱,露的起臉栽不起跟頭。這次真要是挑著鏢旗,這趟線又是踩出來的,絕不會再生意外風波。可是現在走的是暗鏢,就許有人誠心來和你們弟兄較量一下子。你們接的住,接不住,可就關係著振威鏢局的整個的臉面。既有了暗中跟蹤的,保不定前途就許要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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