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鄭證因 > 鷹爪王 | 上頁 下頁
一二三


  夏侯英才穿進這道黑暗夾弄,繞到後面一看,正是外面的群牆,腳下所立處正是更夫的更道。這條更道足有二十多丈長,夏侯英還要往東躺幾步看看,靠宅子這邊牆有無便門,以免驀地出來人無法躲避。侯琪卻低聲道:「我雖則沒在他這裡住下過,可因事到天亮才走就有好幾次。這裡巡更的,一個更頭只出來兩次,三更已過,總有餘時,我們就從這翻出去吧!」夏侯英抬頭看了看牆頭,往後退到裡邊這面群房的後牆根,往前連趕了三步,聳身一縱,躥到上半身過了牆,雙臂一捋牆頭,「唰」的上面的灰土被擦掉了許多。巡江舵主侯琪暗暗吃驚,心說:「你這人真算膽大妄為,就憑這樣的功夫,也敢來捋虎鬚?這真是十分本事,敵不過三分運氣。哥們你算點子正,今夜要不是我這場事,你焉能搪過老羅的鏢下?」自己看著上面的動作十分擔憂,只要一被人發覺,就全得栽在這。再看夏侯英已騎住牆頭,把飛抓抖開垂下牆來。侯琪暗叫,自己江湖道上十幾年來沒做過這麼粗心大意的事,幸虧自己有把握,雖是受傷,只借他一半力,真要是他十成力,恐怕休想出去!自己湊到牆根下,伸手抄住絨繩,見垂下來的不是抓頭,是繩挽手這邊,這還略放心。自己沒看出他的本領來,他倒深知自己的本事,隨用手挽著絨繩問了問,覺著力量夠。上面夏侯英悶著嗓音道:「要不行,我往上提吧?」侯琪忙也悄聲道:「不,按緊了抓頭,磚口沒有多大力,我還成。」侯琪一提氣,左手揚起挽住絨繩,往起一長身,右手已捋到第二把,端的是有真功夫,雖是胯上有傷,使不上力,並且也不敢過於使力,就這樣只倒了三把,已上來二尺餘。就在這時,驀的邦邦邦邦,木柝連敲了四下,跟著這更道的東頭昏黃的燈光一閃。

  這一下子可把夏侯英和侯琪嚇著了,萬沒料到更夫來的這麼快。夏侯英不明就裡,那侯琪忽的想起更夫一露,眨眼間准到。因為更房,就在更道的東頭,所以只要一下更道,先奔這邊來。侯琪索性緊倒了三把,已到了牆頭,右臂一跨,輕飄飄落在牆上。這時兩名更夫越走越近,這時要是兩人逃走還來得及,只是侯琪仍須借飛抓之力,恐怕一費手腳,被他們一個出聲喊起來,定被他們圍捕。想仍伏身在牆頭,只要更夫經過這裡不抬頭,不致被他看見。夏侯英是另打了主意,回手就要掣刀,想把兩個更夫料理了,免得陷身這裡。就在這時,那昏黃的燈光晃動中,突然一個更夫「咦」的喊了聲,腳步踉蹌,連人帶燈籠往牆上撞了個正著,「哎喲」了一聲,摔在了牆下。另一個拿木柝的招呼道:「這是怎的?平地裡摔起跤來。」這人說著伸手把那個挨捧的攙起來,只聽那個罵道:「真他娘的喪氣,我走的好好的,就覺得腳下一絆,還象有人推了一下,把我摔了個跤的,真有點邪門。」這時那個說道:「真的,我怎麼會直覺著頭皮子發炸,走!咱們趁早點進去。」兩人就要轉身,往回下走。夏侯英和侯琪心裡一松,想著這一回去點燈籠,我兩人可以從容逃走。哪知先前那人,忽的說道:「不成,今夜趁早按著時候起更,香主在火焰頭上,不知找誰的晦氣?那一來耽誤的工夫一大,被他怪罪下來,我們只怕要找憨蠢,還是把這遍更交代下來,管他黑不黑呢!」

  這兩個更夫想是在積威之下,已經不敢稍差,仍然把木柝邦邦邦邦的敲了四更。這一來夏侯英把刀亮出來,預備著更夫一到近前,若是低著頭過去,就算便宜了他們,只要一聲嚷,把兩人全做在這。兩個更夫往西走了沒三步,瞥見那最後更夫的身後,有一條黑影飛墜,身形矮小。那更夫往前一栽,摔了個嘴接地。再看那條黑影,已到了牆頭,兩更夫毫不覺察。夏侯英和侯琪全看個真真切切,見這人的情形,頗似有意阻攔著更夫不叫他過來。果然這兩個更夫先後挨摔!只是這兩人也夠任性的,連挨了兩次摔,竟自不肯回去,仍然往前走。跟著「吧」的一聲,兩更夫身後竟自有一塊磚頭墜地,聲音稍大,兩人這次倒有些遲疑,回頭往來路上走了三、四步,腳下又絆了一下,俯身一摸,是一塊整磚。這更夫驚叫道:「哎呀!這傢伙咱可吃不消,這傢伙要是招呼到腦袋上,准得見閻老五去。咱們寧可破出誤了更,也犯不上把命搭上。」

  兩人一邊嘀咕著,已向更道東道走去。夏侯英和侯琪伏身牆頭,看得真真切切,立刻明白這條黑影,在暗中相助,戲弄更夫,不令往這邊來,我們還不走等什麼?隨即由夏侯英飄身而下,侯琪仍用抓頭捋住牆頭磚口,順著絨繩輕輕溜下來的。兩人先回這前門一帶看了看,見這裡離門首還有十幾丈遠。仗著時當昏夜,沒有什麼聲息,門首的壯丁,絲毫沒有覺察。這侯琪容夏侯英把飛抓收起,遂向西南一指。夏侯英抬頭看了看,見那邊是一片疏疏落落的樹林子,遂躡足輕步的進了疏林。侯琪略略喘息了喘息,隨即向夏侯英道:「此處僅僅遮住了賊黨注視,可是仍是未脫險地,少時羅信老兒定發覺我斷綁脫逃。好在我們沒給他留甚麼痕跡,驟然間他還不易看出是我自己逃的?是被人救走的?可是不論如何,他還是非把我追回不可。咱這時稍一大意,我是白現世一場,再落到他手裡,我這條命就怕要送在他手裡,朋友你也要栽在他手裡。老兄,你一番熱腸相助,我可不敢小看你,但是雙拳難敵四手,好漢架不住人多。小弟我倒有脫身之策,老兄你只要肯依從小弟的話,還不致落在羅信老兒之手,不知老兄對在下可信得及麼?」

  夏侯英志在乘機窺視他鳳尾幫老巢的所在,別無企圖,哪會不依從。自己原本沒有什麼把握,並且這一帶,港岔紛岐,自己對於路徑上不熟,侯琪這一說正合心意。忙答道:「老兄,我雖在淮陽派門下是無名小卒,可是為能謹守我們淮陽派門規,不論如何棘手,也要有始有終。若不能把朋友你救出羅網,情願一同落網,絕不致有半句怨言,你放心吧!」侯琪點頭說了聲:「好!我們穿過這道小河溝,從莊稼地裡奔東南,有兩個小鄉子地名雙口井,到那裡看看江灣子要是有我舵下的船,我們就可以逃開他的掌握了。我們的船可不准在那裡,要是沒有我們的船,只可從雙口井折向正東,繞走三裡地的港灣,過了那片葦塘,離江口半裡地,地名青龍橋,那裡有我舵下的巡船。我們只要一到青龍橋,就是再被他追上,也可以跟他在水面上周旋了。」

  夏侯英一聽他所叫走的道路,全是往回下走,那一來,不特奔分水關、十二連環塢兩處越走越遠,並且連與堡主所約聚合的地方也是背道而馳。夏侯英略一遲疑,侯琪忙低聲問道:「老兄敢是另有逃避的所在麼?」夏侯英已看出這位巡江舵主侯琪十分精明幹練,自己一個應對稍拙,定叫他看出是市恩要脅,反倒許翻臉成仇。現在雖說他們自相火拼,可是自己一露出馬腳來,就許仍然合力對付自己,想到這趕忙答道:「老兄這一說我倒放了心,能有老兄你所部弟兄接應,還是趕緊直奔雙口井,到那裡再說罷!」兩人竟從那片疏林起身,往東南下來。這一來夏侯英探察未成,反倒身入幫匪網羅。這就是畫龍畫虎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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