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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七回 荒江午夜突現俠蹤

  在這種深夜裡,走在這種荒曠的野地裡,只有夜風吹著樹枝和青棵子一陣陣的響,毫無別的聲息。離匪巢已遠,不時回頭察看那來路上,有沒有追趕的人。連著察看了幾次,別無跡兆,夏侯英才把心放下。

  這一帶又沒有村莊,只不過有一兩處搭蓋的看青草圃,兩人全遠遠就避開。夏侯英漸漸用話來引逗著侯琪,問他鳳尾幫中無足輕重的事。哪知這位巡江舵主侯琪十分老辣,只要夏侯英一提,他立刻用話岔開。夏侯英十分不快,心想:「無論如何,我總算于你有救危脫難之恩。我又明告訴你,我是淮陽派門下,不久要隨掌門人,踐約赴會。是明去明來,又沒有暗探幫中秘密和實力厚薄,何用這麼狡展不著邊際!」自己知道不易從他口中探出絲毫消息來,遂不再問。

  侯琪這時傷處經夏侯英給敷藥紮裹,疼痛略止。可是任憑侯琪怎樣強掙扎著不示弱,這條右腿可由不得他,一陣疾走,已掙得一身熱汗。不用夏侯英攙架,真有些支持不住了。趕到這雙口井附近一看,一道通內地的河流,靜蕩蕩的,莫說鳳尾幫的巡江船沒有,連只小漁船全沒有。巡江舵主侯琪,唉的嘆息了一聲,就河堤旁土地上坐下喘息了半晌,抬頭看了看天上的星斗,約莫還不到五更。夏侯英此時倒真個替他擔憂,若果然被羅匪追上絕無倖免,遂向侯琪道:「老兄何用著急?我們走太慢,要論真個有人追趕,早已追上。還仗老兄思慮周密,聲東擊西,這才把老兒瞞過。此處既沒有貴舵麾下,還是趕奔青龍橋,天還沒亮,不虞有人撞見。」

  侯琪略歇了一刻,又起身。哪知在先是提著氣走,傷又敷有淮陽派的藥,還不顯怎樣。現在這一歇息,血脈一緩和,傷處雖沒劇疼,可是筋絡越發不得力了。勉強掙扎著走,所經過的地方,又是港岔紛歧,道路時被遮斷,輕功提縱術絲毫不能施展。雖是三裡來地,這一繞倒有五六裡。雖有夏侯英一路扶持,也走了一身汗。繞過一道港灣,前面水聲激蕩,已是江口。在這裡又有一道極長的港灣子,寬有十餘丈,—座長橋,建在距江口半裡之遙的水面上。過了青龍橋,有了村莊鎮甸,這裡正是巡江舵主侯琪所轄第一卡哨船駐守之地。夏侯英隨他上了青龍橋,只見這座長橋橫架在水面上,雖是這麼長,建築的頗為巧妙,僅僅四個橋空,下麵江流中進來,水勢頗疾,橋身絲毫不動。若是沒有這座長橋,行旅得繞走三裡多地去。

  兩人渡過青龍橋,沿著港岔子往江邊走。離江邊還有一箭地,只見黑沉沉的水面上,停泊著一隻風船,一隻紅燈籠掛在船頭左首,那船面上並沒有人。巡江舵主侯琪忽從衣袋中掏出一物,「嗡」的一聲,蘆笛響處,立刻從艙中躥出兩個壯漢。因為夜色昏沉,辨不出而貌,船頭上喝問:「哪位弟兄?可是歸舵的麼?」侯琪答了聲:「掌星日馬旗的,來驗船驗水。」船上兩人立刻「嗷」應了聲,有一個向艙裡一探頭,招呼了聲:「起亮子,接舵主。」跟著從艙中撞出三、四名壯漢,掌著兩隻燈籠,全走向岸上,欠身迎接。那持燈籠的在燈影裡一見舵主身旁,尚有一個生面人,更兼舵主面色蒼白,壯漢們全有些驚疑,只不敢隨便過問。見舵主往船上一走,已看出似已帶傷,相隨這人還從旁攙架,上得船來,竟入艙中。

  夏侯英見這船上頗為整潔,侯琪斜嵌著身形坐在木炕上,夏侯英坐在對面,這時船上的一干壯漢全走進艙中,全要挨次行禮拜謁。侯琪向壯漢們一擺手道:「張金祥怎麼不在?」內中一個壯漢答道:「三更左右,有一隻快艇,頗似鷹爪孫,張頭目快艇綴下去了。」侯琪道:「我有急事,要趕回總舵,你們趕緊起錨,不得延誤。」壯漢們因為管船的頭目未回,遲疑著方要請示,侯琪眉頭一皺道:「難道自己不會歸舵,還用我等著麼?」壯漢們立刻退出艙去,跟著起錨開船。侯琪似已疲倦,只是強自支持。待水手們送進茶水來後,侯琪向夏侯英道:「老兄已蒙陌路援手,助我脫出虎口,本不應再累老兄,一路上承老兄不辭勞苦,扶持攜帶,始獲來到船上,令我感激萬分。盛情雖不敢說報答二字,只是就這麼任者兄走了,小弟于心何安?我想請老兄到小弟駐防所在,彼此略事盤桓,也可稍表寸心。我只請老兄千萬不要提到淮陽派的事,以免令小弟落個恩將仇報之名。並且此行還保不定那羅信老兒准能甘心,那一來,尤其須借重鼎力。我這種情形頗有些簡慢,老兄定能原諒我吧!」夏侯英一聽,立刻慨然答道:「老兄說哪裡話來,我們雖是派別不同,我一見老兄,就知是肝膽照人的朋友。以我這無名小卒,承老兄這麼看得起我,稍效微勞,何足介意。我頗有一瞻貴幫總舵主壇之心,不過不敢冒昧請求,恐怕老兄多疑,認為我市恩要脅。如今既承以私人友誼,令我得近貴幫主壇禁地,實屬欣幸已極。不過聞得貴幫幫規至嚴,老兄能把我帶到那裡嗎?」這時侯琪臉上微現一絲笑容,答道:「要論我們幫規,莫說外人,連本幫弟兄,非是奉派駐守的主壇,休想飛越主壇一步。只是老兄有恩于我,老兄到時不要出艙一步,倒絕不致被人查察,可是只能入十二連環塢塢口,再往裡走就不成了。我到主壇,叩謁完幫主,我與羅信老兒的事一完,立刻回船,再把者兄你帶出來。老兄可千萬謹慎,倘有洩露,連我全有殺身之禍。」夏侯英聽了大喜過望,可是臉上不敢帶一點神色,連忙遜謝道:「老兄如此厚愛,小弟自當謹慎,一切均尊重老兄的囑咐,絕不致誤事。老兄傷痕未愈,又走了這麼遠的路,可以隨便歇息歇息吧!」侯琪道:「我還支持得住。」這時船行甚急,侯琪向艙口張望了張望,竟慢騰騰走出艙去。夏侯英覺得船往右微傾了傾,跟著聽得後艙有人竊竊私語,內中有一個口音頗似侯琪,自己也沒甚麼介意。不一時侯琪走進艙來,夏侯英也想到艙外看看,剛往外走,那侯琪卻含笑說道:「老兄作甚麼去?外面風浪很大,又昏黑異常,任甚麼看不見。老兄請坐,我已略備水酒,老兄喝兩杯,稍解勞累。」

  夏侯英的心意已被侯琪說出,一時間又不便改說別的話,只得謙謝道:「老兄不要費事,我並不覺累,倒是老兄身帶傷痕,不要強自支持,請你隨便歇息吧!」當時這位巡江舵主侯琪,立刻吩咐水手們擺上酒菜來,雖然僅僅四樣冷葷,倒是十分潔淨。夏侯英以侯琪殷殷的請讓,不好過卻。這時腹中倒也覺得有些饑餓,遂略事謙讓。因為侯琪身有棒傷,不能飲酒,夏侯英淺斟低酌的自己喝起來。才喝了兩杯,突然覺得船身一震,似乎有人猛往船上一落似的。夏侯英尚沒怎麼理會,那巡江舵主侯琪正在自己對面半躺半坐的歇息著,這一有響動,立刻覺出似有人落在船上,忙一抬身縱到艙門,探首外望。只見船上船頭兩名水手,船上一名撐舵的,三個人全在船上全神貫注在水面,看情形絕不會有人侵到船上.只是自己的耳音最強,絕不會聽錯。因為有夏侯英在艙中,不便隨意聲張。又到船面上,不動聲色的察看了察看,見沒有甚麼異狀,遂仍回轉艙內。才往艙鋪上一落生,突然外面一聲:「救人啊!……」聲音非常尖銳,只是僅聽喊了這一聲。

  夏侯英還疑是路劫行人,江岸上出了事。巡江舵主侯琪可知道,這一帶水面極寬,離著江岸很遠,呼救聲很近,多半是水面上出了事,自己要看個究竟,不顧胯上傷痕,縱身到艙門口,向船頭上喝問:「什麼事?哪裡呼救?」船頭上水手一邊答了聲:「水面上有人。」跟著水花一翻,從水中冒上一個人來,一探頭喊聲:「救人……」只喊了半聲。這次聲音極其短促,似已力竭聲嘶,跟著被疾流一沖,竟把這人沖到船旁。水手們已經抄起了一根短篙,可是有些遲疑,不敢遽然施救。這時夏侯英也趕出艙來,一見有人落水,既已出聲,必然還不致死,哪有見死不救之理?遂忙向巡江舵主侯琪道:「老兄快些把船放慢好救人。」侯琪也覺得這人來得太奇怪,這種深夜裡,江面上怎會有這種事?遂吩咐水手們下手搭救。可也真該著水中人不死,二次冒上來喊救,再聽不見聲息,可是竟貼在船旁,好似抓著了什麼,始終沒離開船旁。水手們雖是幫匪,但是惻隱之心,一樣的有。當時又不知被淹的究竟是什麼人,遂趕緊用短篙上的鐵鉤,輕輕往水中人的衣服上一搭,捋住了倒拖到船舷上,另一個水手一探臂,把水中人抓著,拉上船來。借船頭上的燈光,看出救上來的是個五十多歲,唇上微有短須的皮矮老頭,這時已人事不知。水手們一摸這人的肚腹,向侯琪道:「舵主,此人腹中似未進多少水,胸頭還跳,大約不致死。」遂照著救溺的法子施救。果然這個矮老頭肚子裡一咕嚕,哇的一口水噴出來。侯琪正站在他頭頂前,這口水竟噴起了二尺多高,侯琪往下一低頭,還是迎了個正著,噴了一臉一身。侯琪說了聲喪氣,用手往下扶著臉上的水,可是又不便發作。這時那矮老頭竟自「哎喲」了聲緩了過來。這時船上已經把風篷落了,為了救這水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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