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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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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術士把酒壺撞翻,灑了一桌子酒水菜汁,堂倌趕過來道:「客爺,您大概喝多了,有點醉了。」術士把眼一翻立刻怒叱道:「什麼喝醉了!喝到人肚子裡,沒喝到狗肚子裡,我就不懂什麼叫醉。」堂倌道:「您沒醉,這為什麼呢?」邊說邊把桌子拭淨。這時術士長歎了一聲道:「我不為別的,我只為這種有眼無珠的小子們,見了我老人家佯佯不睬。這種目中無人的人,招的我生氣。」堂倌見他分明是指著人家別的客人,這是成心要鬧事,遂把面色一沉道:「爺台,您這是怎麼說話?誰看不起您,誰不理您,您指出來。別這麼嚷嚷著,別給我們惹事!我們這做的是買賣,不敢跟客人慪氣。」這位術士道:「我想起我們家務事來,急的忘形,與你什麼相干,礙他客人什麼呢?我有兩個晚生後輩,跟我學了些能耐,他們究竟不過是略知一二,尚沒找到門徑,硬要到處裝腔作勢充聖人,把我的牌匾給鬧壞了。我如今一片慈心,想再指示指示,叫他們走上正的門徑,免得走入歧途。可是我門下這幾個孩子,全是不肯服善,寧願到處碰壁去,也不肯在我面前乖乖的受教,你說可氣不可氣?」堂倌聽得這術士說出這麼一篇無關緊要的話來,十分可笑,遂答道:「依我看,您這種氣趁早不必生,再說這種事是您家裡的事,家裡去辦。您在我們這兒發洩這股子怨氣,越想越堵,您把桌子拍翻了,憑老先生您在外跑腿的,毀壞了我們的傢俱能夠不賠我們嗎?」術士立刻把眼一翻道:「你管得著我嗎?」在這怒叱聲中,手中正擎著一隻斟滿了酒的酒杯,一抖手,一杯酒潑在了堂倌的臉上。堂倌竟自「哎喲」了一聲,倒退了兩步,沉著臉道:「好,您敢打人,咱們得另說說。」那術士哈哈一笑道:「你這叫訛人,我請你喝杯酒怎麼倒叫起來?夥計你的臉上不是肉長的了。」夥計雖也覺得一杯酒潑到自己臉上,不致於這麼疼,有些怪道,可究竟是門外漢,不懂得這是內家的功夫,「借物打人」的手法。只想著這術士力大,這時又聽他用話挖苦自己,遂向前湊著說道,「您打完了人還說損話,您索性打吧!」 鷹爪王怒叱道:「朋友,你跟這種庸奴侍役露這種功夫,也太不能容物了。夥計,你再惹人家,只怕你死無葬身之地了,還不退下。」當時這術士冷笑一聲道:「尊駕說的是什麼,我不大明白。這種勢利小人,遇上機會就得教訓教訓他,省得他看不起人。尊駕不要把我看的過高了,我不過會一些術數,雲遊四海,到處為家,若有功夫,早不幹這行當了。」這時這位鷹爪王卻向堂倌說道:「夥計那算不了什麼,快給我燙一壺酒來。」夥計被這位淮陽派清風堡主鷹爪王攔著,不敢再說什麼。只得用抹布擦著臉上的酒漬,一面嘟嚷著下樓去取酒。 這裡清風堡主鷹爪王把這堂倌支開,隨向這術士道:「老兄你尊姓大名?我看老兄不僅精于星相醫蔔,武功上定也有過人的本領,我在下願在尊前請教。」這術士忙擺手道:「笑話笑話,一個流落江湖挾末技苟延歲月的我,哪懂得武功二字。我真要會三招兩式的,我還去鋪場子教徒騙人哩!何致在風塵中鬼混?至於賤名尤不值一道,我姓胡,江湖上全叫我胡半顛,我倒把我的本名忘了。」 夏侯英實恨極了這相士。自己一件新長衫,胸口上被酒濕了一大片,又見他欺負堂倌,更是怒不可遏!安心想要揍這相士一頓出出氣,只是有堡主監視著,不趕上節骨眼,自己哪好妄動。這時忽聽那相士竟說出甚麼把他自己的姓名全要忘了,這簡直是存心戲侮師傅,這分明是拿著我們爺幾個下酒。這要再不頂他兩句,也太便宜了他。遂扭轉身,斜坐在凳子上,向這相士道:「我看你這叫裝著玩,你拿我們爺幾個當『空子』,你枉是江湖人了!我見過許多混人,沒有過跟你一樣的。這幸虧把自己的名字忘了還不要緊,萬一你把姓甚麼忘了,那豈不費了事?一個人沒有個姓,那還活個甚麼勁的。相好的,你沒想好了,隨便往外說,我全替你怪難為情的。往後您說話打個譜兒,這麼信口胡謅,叫人笑掉了大牙。相好的,我說的話是與不是呢?」 夏侯英這幾句話,說的可夠重的,簡直的對著面罵人。哪知道這個胡半顛並不十分著惱,只冷笑一聲道:「朋友你這麼當面罵人,可有點欺人太甚!我要跟你一般見識,我就枉在江湖上跑了。不過你這麼盛氣淩人,仗著你是武林中的能手,可是你要知道我胡半顛並非怕你。我若是被人幾句無憑無據的話就唬住了,象走遍中原,什麼武林英雄、風塵俠客、飛賊巨盜、土豪惡紳、毒蛇猛獸、鬼魅邪魔,全沒少見,要是沒有應付之術,到目下,別說我整個的人,連骨頭全許碎了。只為朋友你自身多災多難,受盡磨折,厄運當頭,眼前你有一步大難,雖不至把你的命要了,也叫你九死一生。你跟我胡半顛這麼強橫霸道,我本可以緘口不言,可是,我胡半顛挾術走江湖,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我不便學那量淺的俗子,有一點小憤,就不顧道義,你信不信在你……」夏侯英忽然說道:「少跟爺們動生意口,我本來就不信。爺們走南闖北,也是指著兩肩頭扛著一個腦袋,不過咱們行當不同。相好的,少跟我弄這一套,金、批、彩、卦、風、火、雀、要,八大江湖,爺們全懂,你死了心吧!今天望江樓上老老實實的花錢吃酒,我自己早認了命了。生在江湖裡,都為命苦人!命好作富家翁,還用得著在江湖道上鬼混嗎?相好的,老實吃吧!我不領情。」那胡半顛微笑著說道:「朋友,你先別這麼利口譏人。不錯,我是生意,是江湖一流。可是凡是我道人中一開口,不是為名就是為利。比方從你身上找不出油水來,或者你咬緊了牙關,不拋『杵』,我就許拿你作肉招牌,『攏黏』好粘別的『點』兒。今日我跟朋友你大概總不是這兩種方法吧!我既不為名,又不為利,你雖然罵了我,我有個賤骨頭的毛病,誰越看不起我,越不信服我,我倒非要叫他信服了,我定能叫你知道胡半顛實非一般江湖生意經之流可比。我既非騙財,又無惡意,我饒指示你的迷途,給你一條趨吉避凶之路,你反倒以小人之心度君子,太嫌不近人情。我就不信你那種認命的話……」 在這夏侯英與術士胡半顛鬥口的工夫,鷹爪王絕不攔阻夏侯英,只暗暗示意甘忠、甘孝兩人,不准再答話,任憑兩人口角,就是動了手,有自己在,也不要貿然上前。對於這自稱胡半顛術士,鷹爪王已看出是個非常人,小弟兄絕難應付,實非敵手。夏侯英雖跟他鬥口,好在所坐處他隔著一副座頭,即或兩下裡猝然動手,自己諒還保護得了夏侯英,不會即遭術士的毒手。自己雖如無其事,神態自然,可是暗中卻是全神貫注在胡半顛身上。鷹爪王此時縱容著夏侯英跟術士挑逗,更是暗有用意。因為已知道夏侯英偷了酒吃,有些醉意,說話作事上定多無理處,正好把術士胡半顛惹怒了,叫他發作了,自己好用冷眼察看他的本領和是否風尾幫中匪徒。鷹爪王安著這種心意,夏侯英怎樣粗暴,才毫不叱責,任他叫駡。 且說那胡半顛又喝了一杯酒,仍然是也不急,也不怒的說道:「朋友這種君子安貧,達人知命,倒是誰都可以做到,不過象你我這路人,別自己看的過高了。不定怎麼樣,何況認命和知命還差點火候。螻蟻尚且貪生,假若你在厄運當頭,到了山窮水盡,正走在歧途上,眼前有兩條路,全是通著你要去的地方。左邊這條道近著六、七十裡,可是有許多毒蛇猛獸潛伏著,走在這條道,十九得喂了毒蛇猛獸。右邊這條道,遠著六、七十裡,全是坦途。依著朋友你那麼說,自己想到自己命運不濟,索性喂了野獸倒痛快,任憑別的指示他多走幾十裡路,就可免去危險,竟給人家個充耳不聞,自趨死路的。朋友你要是身臨其境,絕不會象你說話那麼不近人情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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