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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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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柳堂越發詫異,心想這個惡道是怎麼個路道?本待知會師兄一聲,只是一知會大家,定然全要跟隨。好在這只惡道一人,他既離店他去,我只跟定他,不叫他走開了,走到哪跟到哪,就讓他去勾同黨,料也不妨。萬柳堂悄悄從東後牆躍出店去,攏目光一看,那惡道竟從沿著街道旁的民房往東下去,躥縱上頗見功夫。直到快出鎮口,見他斜身從屋面上轉奔了東北。萬柳堂緊躡著道士的後蹤,一會出了這座定遠驛。 只見眼前是一片漫窪,惡道士順著一股羊腸小徑,往東北走下去。這一帶多是稻田,不時的有片斷的茶樹和桑林,沒有什麼遮攔隱身的地方,不敢過於欺近了,怕把惡道士驚走了。當時一氣兒走出有三裡多地,遠遠見前面黑沉沉的,好似一片村鎮。果然這惡道人正是奔了那片村莊,見惡道好似熟路,不走村口,竟斜著撲奔了靠西邊的民房,到了村子近前,飛身躥上民房。萬柳堂一看情形,猜到這惡道不是在這裡動手作買賣,就是這裡有他的同黨,因為若是和這個村莊裡沒有牽連,一定就繞著村外走了。夜靜入村莊,不論你多小心,也容易驚動了村民。 萬柳堂容他入了村子,約莫著走過十幾處民房去,自己也飛身躥到民房上,腳著到屋頂,已知這村子裡是個富庶之鄉,因為這村莊的房屋,是瓦房多,土房少。縱目望去,雖然看不甚遠,測度著形勢,橫下看去,絕望不到對面的村邊房屋。可是萬柳堂這略一遲延,再找那惡道士,已無蹤影。萬柳堂哪肯這麼罷手,輕登巧縱,到了街心,方要往對面縱身,竟發現那惡道士已到了街心。莫怪看不見這道士蹤跡,他竟沿著街心走,定有所圖。續命神醫萬柳堂遂依借著民房隱蔽著身形,跟著這道人往街裡走來。直走到快到東村口,只見那惡道士腳步放慢,不斷的向北面的民房的臨街牆上查看。忽的那惡道士把腳步放慢,在一家高大的瓦房前站住,往門旁的牆上看了看,一下腰,飛身躥上了這巨宅的大牆。萬柳堂是久曆江湖的豪客,一見即識,這定是綠林道踩好了,留下暗記。想不到一個清修的道家,竟是江湖綠林道,自己倒要看看他怎樣下手。 當時萬柳堂飛身躥上了牆頭,見那惡道士竟一直撲奔了後面。萬柳堂一看這所巨宅有好幾道院落,哪知這惡道竟好似熟路一樣,越過了兩道院落,只見惡道繞進了一道院落,是一道跨院。這道院子裡是三間北房,前出廊後出廈,四面全是走廊,走廊上全擺著盆景的花草,這種格局,在鄉鎮上實是罕見。萬柳堂借著走廊隱住了身形,只見那惡道在這道跨院裡轉了一周,巡視了一遍,只見惡道竟自一飄身落在了院中。萬柳堂仔細一看這邊北房,廊簷下有五、六尺寬的地方,當中是四扇冰紋的格扇,燈光尚在通明;東首這間是兩扇萬字橫窗,裡面的燈光比較堂屋還亮。見那惡道士往東首的窗下點破窗紙往裡查看。萬柳堂一想,這房子既有前廊後廈,後面定有後窗,想到這,遂從左邊的走廊頂子上繞向屋後,轉到後面。敢情後面是一段小小院落,有幾間矮小的房間,像是婢僕的下房,緊對著一座八角門。角門緊閉,卻從短牆探過幾枝扶疏的竹梢,這後面原來是座花園子。 這時萬柳堂先不顧查看別處,卻往那屋後廈簷走來。到了高支著的後紗窗下,微一縱身,攀住窗臺,側著身子往裡看時,只見屋中是一座富麗閨房。萬柳堂不由心中一動:自己堂堂的淮陽派領袖,豈能窺視人家閨閣?我不如把這惡道士引出宅院,盤問盤問他的來路。才想到這,聽得堂屋中一陣腳步聲音,萬柳堂不由的往裡一注目。只見軟簾一起,從堂房裡進來一位姑娘,年約十八、九歲,後跟一個侍女模樣,年約十五、六歲。 這位姑娘,容貌秀麗,不過膚色焦黃,隱現病容,眉峰深鎖,眼角上濕潤潤的,似乎才哭過了。那婢女神色也十分沮喪,這位姑娘又似乎很勞累的,撲到那架楠木床上坐下,一陣嬌喘。靠前窗的茶几上放著一支白銅三明子燭臺,三支紅燭光焰閃閃,正照在這姑娘的臉上。萬柳堂看這姑娘臉上一團正氣,這姑娘忽的手往肚皮上一按,突的眉頭一皺,眼淚象斷線的珍珠似的落下來。 那侍女方到窗前,用鑷子去剪燭花,回頭見姑娘哭起來;「咳」了一聲,把鑷子往燭臺上一扔,轉身來到姑娘面前,慘然說道:「姑娘,你若是這麼想不開,那可是找死了!姑娘你太不聽我的話了,我說什麼了,叫你別往夫人屋裡去,自己在屋裡忍著,他們說什麼由他們說去。誰叫命不好,得了這種冤孽病,有什麼法子呢!反正居心無愧,早晚有個水落石出。我雖然是個當奴才的,小姐你沒拿我當丫頭侍女看待,我就任是把這條苦命搭上,也得給姑娘洗刷冤枉。唉!這個牛鼻子老道就是姑娘你的前世冤家,他一定在老爺夫人面前說了什麼了,好在姑娘你問心無愧。我想著姑娘你別出去,等著老爺過幾天必進來看你,那時連我幫著你,求老爺給你請名醫調治。你想爹總是親爹,總還有父女之情。我們情願拿兩條命交給老爺,告訴他,你身上是病,絕不是別的。只要名醫再斷不出是病來,我們絕不用老爺費事,我們自己死了乾淨的,我情願陪著姑娘死。因為我一年三百六十天,不離姑娘左右,姑娘作了什事我不能推乾淨。我是打定了這種心意,姑娘只是不按著我這主意辦,那我可真沒法子了。姑娘你相待我一場,我沒別的報答你,只有到了姑娘你不能活的時候,我絕不一個人活著,咱一塊兒死吧!」 這位姑娘用手巾拭了拭淚,慘然說道:「菊妹妹,不是我不聽你的話,你也替我想想,夫人是跟我前世冤家,她是安心想把我這眼釘肉刺除了,好不容易找著這個機會還不往狠處下手?他們不論怎麼毀壞我,我還得強自掙扎著;我若不到她眼前去,她更該信口編排;縱然老天爺睜眼,這冤孽病去掉了,我一個作姑娘的怎麼再抬頭,連我自己也沒主了。那次請那個醫生,他若不推了不治,夫人還不致于這麼一口咬定。所以我想我這苦命的人,只有死了求閻王爺給我伸冤,別的指望一點沒有了。俗語說的不假,有後娘就有後爹,你看我父親近來對於我哪還關心?妹妹,我這官宦人家的小姐,真不如那佃戶邢阿發的女兒胖姑了!人家雖是莊農人家,倒是一家喜氣融融,暢敘天倫之樂;誰又知道我這官宦人家小姐,終日在愁雲慘霧中過活呢!」 萬柳堂這時在後窗外窺察了半晌,已了然了大概。這個姑娘的娘大概是繼母,只是這姑娘面色焦黃,肚腹脹大,形如懷胎。聽她私下講話,她家中已認定了這姑娘作了苟且之事,可是察言觀色,這個姑娘和這個丫頭一團正氣,並且所說的話,也是由衷而發,絕不是那種不顧羞恥的女流,怎的竟還牽連著什麼道人?自己深明醫理的人,想著這姑娘或是得什麼怪癖之症,被人家誤認作懷了身孕,這關係著人命,自己倒要看個水落石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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