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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二


  萬柳堂用小指甲蘸口中津液,輕輕把船艙窗紙上點破了一個月牙小孔,往裡要看著有幾名匪黨。就在這時,鷹爪王在那只船上也看過,只有幾名水手全東倒西歪的,躺在後艙船板上睡下。鷹爪王遂也到這條船下,看有什麼動靜。到了這船上,已聽裡面毫無避忌的爭論著。自己遂繞到右船艙上,那船艙是左右全有活窗扇,鷹爪王遂從右邊窗往裡看。

  萬柳堂俯身往裡一打量,這船艙裡從外面看著雖不大,可是裡面卻也容得開七、八個人坐立,收拾的更是潔淨異常。一個年約五旬左右的匪徒,向一個細眉鼠目,瘦骨嶙峋的匪徒說道:「胡舵主所見,料想不差,我也覺得宋老二辦得有些荒唐。」說到這,向那店夥厲聲說道:「宋老二,你別遮遮蓋蓋!實話實說,那兩個老的倒是中了蒙藥沒有?我們本幫的幫規你是知道的,不許巧言蒙蔽。這兩個老兒,你又知他們的出身來歷,你要是沒把他兩人蒙倒,趁早實說,免得誤事。」萬柳堂才知店夥名叫宋二,這時聽他蠍蠍蟄蟄的說道:「舵主,我哪敢蒙蔽舵主!實在把蒙藥下好,只是那兩個稍差點兒,許是中毒較晚。直到二更過後,我到他那窗前察看,在那暗淡的燈光中,見全躺下了。不過弟子沒敢進屋去,挨著個兒的試查。這是弟子疏忽之處,求舵主恕弟子無能。」

  那被稱作胡舵主的鼠目一翻,冷然說道:「怎麼?我猜定他准是這麼胡謅。」說到這,向他對面坐的一個少年說道:「棋錯一步,滿盤全輸。可惜這種機會,被他白錯過去打草驚蛇。這一來往後再想這麼收拾,可就不成了。」那少年匪徒遲疑著說道:「總是咱們的事情趕得太急,全分不出身來。舵主,反正咱也得到火窯裡跟他照照相(江湖唇典說是到店裡跟他見面),弟子看也保不定他們就許已著了道兒。」

  那胡舵主鼠目一翻,向少年匪徒道:「蕭俊難得你枉有小張良的美號!這種藥又是總舵青鸞堂穀香主獨有的靈藥,只要些許入喉,任憑他內力多麼足的漢子,也走不出五步去,神智就昏了。小宋他說隔窗查看,燈光似已半熄,這分明是極大的漏洞。中了蒙藥後,絕不容他再從容就寢,不是摔在地上,就是頭昏難忍,急於奔床榻倒臥。怎麼你也想不到這層麼?」少年匪徒臉一紅,羞羞慚慚的向胡舵主道:「弟子實在沒想到這層,依老師看現在該當怎樣?」這位胡舵主眼珠一轉,立刻向艙中群匪說道:「我們不管他怎樣,也得趕奔侯家店跟他招呼一下子。」艙中眾匪答應,一個個磨拳擦掌,躍躍欲試。.

  正在紛亂聲中,那胡舵主向大家一擺手道:「外面是誰?」艙門口有人答應道:「我一步來遲,眾位老師想已得手。」門一啟,從外面闖進一個匪徒。船艙外窺視的鷹爪王和萬柳堂,見這後來之匪,正是紅土坡漏網之賊,掉在綠色缸中的沙河舵主馬龍驤。

  馬龍驤在紅土坡事敗,逃回去一見追魂叟酆倫,備述經過,酆倫連氣帶急,更因被鷹爪王掌傷臟腑,尚在療養中,這時一聽這種累番受辱的資訊,暴怒之下,哪還支援得住?竟自一仰頭,倒在了床上。馬龍驤等滿面羞慚,宣河舵主柳森和韓城舵主鐘雲,全帶著傷回來。此時只得不顧自己的傷勢,先忙著把追魂叟酆倫扶起來,緩了半晌才悠悠醒轉。馬龍驤向酆倫道:「酆舵主,你何必這麼著急,將養你的傷勢要緊。」

  這時追魂叟酆佗卻向馬龍驤等說道:「我想我們西路十二路總舵,竟被淮陽派、西嶽派辱盡,竟無一人為我鳳尾幫一吐這口惡氣。我們還有何面目再見龍頭幫主!我們趁早自己到總舵繳還票布,請龍頭幫主另派人掌管這十二舵,免得給鳳尾幫丟人現眼!」

  馬龍驤立刻面色一變,怫然說道:「酆舵主,我們身為鳳尾幫領袖,對於仇視本幫的,以死力對待。至於成敗得失,誰能保得穩?個人的武學也有深有淺,若是因為這種勝敗,就得繳回票布,我們本幫裡尚沒有這麼一條幫規。酆舵主.既是無面目在鳳尾幫立足,那麼我們也不便忝顏攔阻。酆舵主,你請自便,我馬龍驤身為鳳尾幫的弟兄,可不是那種無恥之流,甘心受辱。我要盡我的全力,再與鷹爪王和西嶽老尼較量較量。只要他不出河南境,我絕不怕死貪生。我這口氣不斷,我要盡力跟他們周旋,酆舵主咱們再會了。」只見馬龍驤說完這番話,不再等著追魂叟酆倫答話,逕自拂袖而去,酆倫倒鬧了個張口結舌。酆倫在本幫裡論年歲、論入幫的年代,倒是比這西路上—班同道高著一頭。不過鳳尾幫在這豫陝一帶沒有「主壇」,全是分舵。十二連環塢的總舵,就怕是派出佈道的舵主們專權,所以凡是各省水早碼頭的舵主,全是一樣的身分權柄,不過擇那武功出眾,資望較高的稍與權柄。這酆倫在西路十二舵中,也僅於稍得舵中的優遇。這時受了沙河舵主馬龍驤的奚落,自己雖怒他無禮,但傷勢未愈,奈何他不得,只得聽他走去。那韓城舵主等素日就是唯酆倫的馬首是瞻,只得竭力的解勸了一陣。

  沙河舵主馬龍驤,負氣離開涼星山,他是對追魂叟酆倫早有不滿,此次遇到了這個機會,索性把歷來憤恨,當時發洩。馬龍驤早就恨他行為跋扈,和淫孀陸七娘首尾不清,只為他根基牢固,武功超群,一切事敢怒不敢言。這次神女峰陸家堡失事,陸七娘死活不知,酆倫被鷹爪王擊傷,酆倫不肯甘心,傳綠林箭呼援求救。馬龍驤因為這是幫規,不是私情友誼,不敢不來,不想紅土坡落了個—場慘敗,馬龍驤已經羞憤難堪。不想酆倫又說出些一己情願的說來,馬龍驤哪肯再容忍!更兼在臨回來時,遇上自己舵下的弟兄販運一撥「海砂子」(私鹽)交貨回來。馬龍驤因為天已快亮,萬一到不了涼星山,天一亮遇上江湖同道,豈不丟死人。遂堅邀宣河舵主柳森,到船上暫緩—緩,自己也好洗洗通身綠顏色,趕到了船上,給韓城舵主鐘雲也服了傷藥,通身的顏色除下去。梳洗完畢,向部下弟兄借了—身衣服換上,聽得本舵弟兄報告,說是雁蕩山分水關總舵派下兩撥人來,到這豫南一帶查辦一宗要緊的事,頭一撥只是兩三位踩探這犯幫規下落的,隨後就是總外三堂有身分的老師們……

  馬龍驤聽了心裡一動,心說:我恨透了酆倫這小子了。倘若總舵上的老師們到了,我得找機會,先給酆倫這老兒貼塊膏藥。俗語說,先入為主!成不成的不要緊。只要我揀那有憑有據的,給他抖露出兩檔子來,就夠老小子吃的:就是把他弄不走,也叫他先失了總舵的信任。馬龍驤暗中存心把酆倫扳倒,趕他到了涼星山,酆倫饒不安慰大家,反倒語含譏諷;馬龍驤已有成見,遂當面給他個難堪,趕回本舵。就在當日,第二撥人也到了,還是徑到沙河總舵這停船。

  馬龍驤見所來的全是「十二連環塢」總舵「外三堂」壇下的老師傅們。內中除了「刑堂」下的胡舵主,就屬自己的師叔魏振邦,他是在「禮堂」下掌票布的舵主。馬龍驤—見總舵上派出這二位來,就知是本幫中有了犯不赦之罪的人。在先嚇了一跳,自己雖還有把握,絕不會做出干犯本幫大忌的事,就怕自己舵下有了這種人,那—來自己也脫不過重罰。趕到拜見過—班老師們,候到船上只剩下魏振邦時,才敢暗地裡向師叔叩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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