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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


  萬柳堂也點頭道:「好!誠如師兄的話,我還是最怕造作過甚的人,我們武林中人總以率真才對。修緣,你把你師弟的衣服晾好,看看你師傅,要是沒作功課,請過來我有話跟她商議。」修緣答應了聲:「是。」轉身出去請俠尼慈雲庵主。

  俠尼的女弟子修緣,對於傻小子左恒,於不自覺中總是關心。自己有時還警戒自己,我一個寄身佛門的女弟子,雖未剃度,總算已經出家,雖說居心坦白,一個不自檢點,再落了師兄弟的譏誚,那一來真是百口莫贖了。修緣是極聰明的女子,對於一切事理,也比較別人看得透徹,只是無形中竟對於這個傻師弟不能摒絕不睬。自己只好把心情時時收攏著,只盼師傅早早把修明師弟找回,跟師傅回轉碧竹庵,晨昏拜佛,不與師弟接觸,也就是了。可是這修緣與左恒按佛家因果說,是宿世之緣,哪裡由得了她呢?這是後話,先按下不提。

  且說修緣來到單間裡,俠尼坐在棕蒲團上閉目打坐,一見修緣進來,俠尼睜眼看了修緣一眼,問道:「你師伯們回來了麼?」修緣忙答道:「王師伯請師傅到那屋去,大約有事跟師傅商量。」俠尼點點頭站起,來到上房屋內。鷹爪王把這店內外的形勢說與了俠尼,請示俠尼:「倘若夜間匪徒真來尋仇報復,我們是全把他們了結了,還是把他們擒獲了再處治?」俠尼慈雲庵主道:「若論這幹匪黨怙惡不悛、湣不畏法的情形,殺一個就是替安善良民去一個禍害。貧尼近年來深知殺孽過重,有傷天和,還是警戒他們,免得弄得這旅店中陳屍暴骨。我們還是跟蹤追趕那逃走的匪黨,搭救雲峰、鳳梅兩個孩子要緊。他們今夜若是不來,我們可不能久待。黎明時只可趕路,師兄和萬老師以為如何?」續命神醫萬柳堂道:「庵主所說極是!不過這班匪徒,實不易感化了,全是養成了那種殘忍惡性,我們又不能從他口中取供。我們非給他點大苦子吃,叫他們也可以知道警惕,叫他們曉得我們的厲害才好。」鷹爪王道:「重懲固然是應該,我們可要顧到別給店家找了麻煩才是。」說話間店夥給開進飯來。俠尼跟四個弟子全是茹素,全在單間裡去用齋。飯後,庵主叫四弟子到時只管歇息,不得多管拒賊之事,自己複來到上房,跟鷹爪王師兄弟閒談了一刻,店中漸漸的清靜了。

  到了起更之後,鷹爪王複到外面查看了一遍,見各屋中多半早早歇息,院中黑沉沉的。鷹爪王回到屋中向庵主道:「我們尚不知匪黨來多少人?是否真敢前來?俗語說,知已知彼,百戰百勝。敵暗我明,我們還是先把敵人的虛實動靜查看清楚了,以便下手。」萬柳堂道:「那麼我們到二更以後,各把屋中燈光撥小了,只要能夠微辨出屋中形勢來就行。我們索性假寐,窺看賊如何下手,不要早早把他們驚走了,只要他們動手時我們再懲治不遲。」鷹爪王和俠尼全點頭道好。

  這時外面已交了二鼓,俠尼回到屋中,吩咐四弟子各把兵刃放在枕下,四弟子自然是謹遵俠尼的囑咐。俠尼隨把燈焰撥得暗昏如豆,只能微辨出面貌來,令四弟子各自歇息了。外面的梆鑼交了二更三點。上房裡司徒謙、左恒在里間,全遵著師傅吩咐合衣而臥,把案上的燈光留了一些光焰。門上掛著軟簾,外面是兩架板鋪,雙俠在這板鋪上歇息。可是這師兄弟,故意把堂屋的兩扇木板門的插管全嵌上,後牆兩個後窗,這時很可以把它支起。鷹爪王故想把兩扇窗全把暗榫子關上,把案上的燈又撥成了微弱的光焰,遂與萬柳堂合衣往板鋪上一躺。後窗子是北面,屋門是前簷這邊;萬柳堂的板鋪是西屋牆下,正好監視兩個後窗。鷹爪王的板鋪是北屋牆下,正好監視著南面的屋門。這師兄弟全合衣假寐,立刻這店中寂沉沉全入了睡鄉。當時這師兄弟兩人,在板鋪上靜臥著聽著外面的動靜。

  約莫到了三更左右,萬柳堂突聞得外面有些聲息,這師兄弟兩人立刻屏息以待。工夫不大聽得院中似有飛身落地之聲,那後窗外也似有唰唰輕響。不一時那後窗竟自輕輕托起,賊人挖破窗上的紙孔,帶拔那插嚴了的榫子,竟沒有甚麼聲息,只有風吹窗紙破洞的聲音而已。後窗先起的是東邊那一扇,這種窗子是往外支起,萬柳堂見東邊這扇窗只向外掀起了數寸。萬柳堂知道賊人定是站在窗子偏東,斜著身子往自己臥處窺,略沉了沉,窗子竟高高掀起,跟著那賊人竟施展「巧燕穿林」,嗖的一條黑影,穿窗而入。

  萬柳堂仍然靜臥,卻悄悄的彈指作聲,輕輕報警與鷹爪王。這就是告訴他,已經從北面進來賊人了。看賊人這種輕靈的身手,頗見功夫。按賊人入室的情形來測度,窗外至少有三個人。因為施展這種小巧的功夫,可知定有同黨給他從旁幫忙,把窗子給掀起,他好飛身而入。這人身形往地上一落,輕如狸貓,快逾猿猴,立刻貼伏在地上,絲毫沒有一點聲息.

  這賊人一到屋中,連鷹爪王也看見他了。只是屋中只有案上那如豆的燈光,辨不清賊人的面貌。這時只隱約的看見賊人一抬手,從肩上把兵刃撤下來。這臥床假寐的淮陽派雙俠,真是藝高人膽大,賊人雖握了兵刃,仍然毫不介意。賊人一長身站起,卻撲奔了屋門,伸手把屋門的兩道木插管拔下。門往左右一分,從門外襲入一個賊黨,也是一身夜行衣靠,身形比較穿窗而入的稍壯些,手中提著不象刀劍一類的兵器。這個匪黨一進來,後面上有一個匪黨往裡一邁步。已進來的匪党向外一揮手,不叫後面那匪黨進來。這時兩匪竟一同轉過身手,先進來的是一口單刀,後進來的匪黨,雙手一分兵器,卻是一對判官雙筆。這兩匪徒空具好身手,依然是心粗。雖說屋中燈光過暗,全是夜行人,仔細看看床上兩人是否真睡下,腳上全穿著鞋子沒有?就是合衣入睡,也沒有睡著而不脫鞋的。兩賊貪功心切,各自腳下一點地,那使刀的撲奔了鷹爪王,那使判官筆的奔了萬柳堂。兩賊撲到床前,使刀的掄刀照鷹爪王的下盤便剁。兩匪徒是商量好了的,情形是不想把對手剁死,想把雙俠全廢了,兩賊手底下可不算不黑。刀跟判官筆往下一落,砰砰兩聲,兩賊在兵器往下落時,倏覺著面前風動,趕到剁上了,再看床上已空。

  這個使刀的方要招呼同黨留神,猛聽得頭上噗嗤一笑,那使判官筆的也砸空了,往回一撤判官雙筆。背後喝聲:「打!」賊人暗道:「不好!」往前窗一上步,雙筆往右肋下一甩,背後暗算的人,只要往前欺身進步,准被賊人判官雙筆掃上。賊人雙筆往後一甩,只覺後肩頭被人按了一掌,回身再找敵人時,已經蹤跡不見。那使刀的賊人招呼了聲:「並肩子!敵人扎手,扯活!」跟著那枕上一聲輕叱:「哪裡走!」跟著頭上又是一陣風撲下來。賊人往前一縱身,屋中僅有的一點微光,也被風煽滅。賊人方到門首,突然左側風聲撲到,在暗影中用雙筆往外一封。哪知身旁哎喲一聲道:「並肩子!是我。」賊人才知是判官筆掃自己人。

  那使刀的一個箭步躥到門外,使判官雙筆也跟蹤逃出屋去。頭一個賊人腳剛沾地,忽然迎頭掠空落下一團灰影,劈面就是一掌,來勢迅疾,掌風勁厲。賊人往後一撤步,後面的同黨跟的太急,噗的一聲,人撞到了那使判官筆賊人懷內,兩人險些全倒在地上。兩賊急忙分往左右一縱身,再看迎面襲擊的這人,又已蹤跡不見。就在一怔的工夫,東廂房俠尼那間屋內,倏的屋門一開,也躥出一個夜行人。匪党們來的人全是一色的青色夜行衣,只是這種衣服是極普通,匪党們一色的「倒趕千層浪」的黑白裹腿,這一來敵友立分,不致誤傷了自己人。這兩個匪徒各自縱身躥到房上,從東單間逃出的匪徒右臂似已受傷,卻用左手提著把七星尖子,也墊步擰腰,躥上房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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