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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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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屠戶陸七娘目注著司徒謙,口咬著下嘴唇,含著一種獰笑。稍移蓮步,轉到司徒謙身後,伸手把司徒謙的背綁解開。司徒謙站了起來,活了活血脈,重又坐下。這時萬柳堂在外面見到這種情形,暗暗著急,暗罵司徒謙是廢物,連這種狡計全不懂。這種刁狡的淫婦,哪會就這麼回心向善?你一旦墜入這淫婦的彀中,豈不連累我淮陽派的清名?並且尚有慈雲庵主跟著。倘若當著這位俠尼,我門下的弟子有一些不合俠義道的行為,豈不先令庵主輕視?遂趕緊從窗孔窺視。見那女屠戶陸七娘到窗前茶几上,給司徒謙斟了一杯熱茶,送到面前,輕啟朱唇說道:「少俠客,你也折騰了多半夜。你先喝杯茶,緩緩精神,我還有話對你講。」 司徒謙把面色整肅著,兩眼連往女屠戶的臉上看都不看,只說了個:「好吧,你不用照管我。」把那杯茶往桌裡邊推了推。女屠戶陸七娘笑了笑,把那杯茶又推到司徒謙面前道:「你大概是還沒拿我當好人,你還是怕這裡有蒙汗藥哇?少俠客,你可看左了!我要想殺你,還用等到這時麼?我先喝下去,你一定可以放心了。」說著把那杯茶端起來,呷了一口,笑吟吟的又放在了司徒謙的面前。司徒謙這時也真覺著喉嚨乾渴異常,遂把茶杯端了起來,一口氣喝下去。女屠戶陸七娘又從一架紗廚裡拿出一大盤子水煙,幾樣冷葷的酒菜、一瓶碧綠綠的茵陳撂酒,全放在了司徒謙的面前桌上。 司徒謙忙站起來正色向陸七娘道:「你這是做甚麼?我們可得話說在前,我出來已經是半夜,我師傅見我沒回去,一定要跟蹤追趕下來。你既然是真心洗手綠林,可別等我師傅及師伯們找到這,那一來,不止我活不了,連你也休想再逃活命。叫他們看見不規矩的情形,任憑我們居心怎樣坦白,也不易叫人見信。那時百口莫贖!七娘,你手下尚有一班同道,我不知道你是否能夠挾制了他們。你這次洗手綠林,是打算叫他們知道,是打算暗自抽身?現在天時不早,轉瞬天明,你應當早作打算。現在你拿出這些酒煙來,難得你還有這些閒情。七娘,你若儘自耽擱,我司徒謙可不算不夠朋友,我可要失陪了。」女屠戶陸七娘好似不大理會司徒謙這些話,仍然把酒煙全擺好了,又放了兩份杯筷,往司徒謙對面一坐,笑吟吟的向司徒謙一笑道:「司徒少俠,你怎麼這麼性急,快坐下吧!你就是看著我有不對的地方,我也得問明白了再發作。動不動的就用屎盆子給人家扣上,也不管人家受的了受不了。只管你一個人心裡痛快,就不管我怎麼冤枉了。你聽我把話交代明白了,你願意走時儘管走,我絕不攔阻你。別看我是女流,也不能說話不算數。你放心吧!既有救你的心,哪能再害你呢?」 司徒謙被她這番話說得反倒無話可咎,只得坐下,心裡暗打主意。心說你只要反復,我也就對不住你,只是一走了之。暗暗把逃走的出路端詳好。這時女屠戶陸七娘把酒煙全擺好,往司徒謙對面一坐,先給司徒謙斟了一杯酒。自己也斟上一杯,隨向司徒謙說道:「你別錯會了意!論現在我們哪是飲酒作樂的時候,可是我有我的苦心。你聽我說明白了,定能原諒我不得已之情。你只管沉住了氣,我們現在任什麼也不怕。我這小小的莊院,名叫陸家堡。你莫看我只孤伶的一個女流,凡是涼星山一帶,鳳尾幫舵下的,還不敢正眼看我陸七娘一眼。就連跟你對敵的那老頭子追魂叟酆倫,雖是西路上掌舵的,在本幫中也比我高不了一籌。我這裡雖然黨羽眾多,有甚麼怕的?不過你既在江湖道上跑,總能知道,歷來是聚將難,散幫也更難。我手下這麼些人,我打發他們,也得盤算盤算。雖說全是我部下,萬一內中有那刁狡的,知道我陸七娘洗手綠林,倒反鳳尾幫,就許不再聽我的調動,暗中圖謀我也未可知。你想怎能不好好安排下去?至於你擔心的事,我倒沒擱在心上。我可不是對一班俠義道稍存輕視之心,想我陸七娘既已一心反正,縱有些小小失於檢點事地方,萬老師全是成名俠義道的老前輩,哪會不能原諒我?我身陷綠林道中,早有洗手不幹之心,只是我哪裡去找提拔我的人?不想因禍得福,我竟遇上你這麼個俠肝義膽的人,肯答應攜帶我歸正道。這好象從苦海裡把我引上慈航,這真是我陸七娘一生善惡關頭。我起心裡就高興,所以自己越是痛感自己過去陷身邪途的可怕,越覺著現在改邪歸正的可喜。沒有人給我慶賀,我自己總可以給自己賀賀喜了。司徒少俠,你別笑我癡傻胡鬧。我過了今夜,一依傍到俠義道的門下,不用人管,我凡是近於聲色物欲的事,我是一概謝絕。論起來我應該削髮入空門,只是我還想追隨老前輩之後,做些鋤強扶弱、濟困扶危的事,以贖以前的罪孽。你好比觀音大士,渡我入善門的菩薩,這杯喜酒你總該喝吧?」 司徒謙本知道這女屠戶陸七娘不是正人,只是對面時間一長,自己心中沒有絲毫邪念,陸七娘又是一片哀求超拔的話,漸漸把厭惡的心去了一半,倒想把她提拔俠義道的門下。這時見她舉著酒杯等待自己,喝她這杯改邪歸正的喜酒,自己不肯象先前那麼急聲厲色的峻拒,遂也把酒杯舉起來,道:「七娘,你可別強人所難。論理你的喜酒我一定得喝,只是我師中規戒太嚴,不准在外飲酒。我這裡就算是略表賀意吧!」司徒謙略往唇上一沾,又把酒杯放下。陸七娘秋波斜瞬,瞪了司徒謙一個白眼,微嗔著說道;「你真真的把人氣死,連一杯酒全不給人個痛快,象我還眼看著殺身之禍,換在你身上更沒個痛快了。你這麼不給我一點安慰,叫我把十二分的高興全冷了。這種藥酒力量大點,我也不強著你喝,我給你換杯薄酒,你給我取個吉利吧!」 陸七娘重到了紗廚前,從裡面取出一瓶紅色酒來,到桌前映著燈光照了照,瓶裡只有少半瓶子。陸七娘舉著酒瓶子向司徒謙道:「你看這種糖水一樣的紅葡萄酒,你總可以喝了。這種酒也就是給不會喝酒的預備的,只有香甜,沒有酒力。你這回再推辭,可算你跟我是虛情假意了。你趁早別費事,把我殺了,省得你把我誆到歸雲堡也是送死去。」陸七娘說這話時,眉峰緊鎖,頗含幽怨。隨手把司徒謙面前那杯酒端起來,淒到唇邊,一飲而進,從瓶中倒了一杯葡萄酒,送到司徒謙面前道:「司徒少俠,你知道這是我洗手綠林的酒,喝不喝由你,我不敢強勸。恐怕你們年輕人心眼子多,天光也實在不早。我們略吃兩杯,壯壯行色,好早離我這作孽地。」說罷自己舉杯相待。 司徒謙想這婦女行事全是這麼難纏,自己再不敷衍她,又惹她好多的話來。遂把杯也舉起,含笑說道:「我勉從七娘之命,祝你從此作個巾幗鬚眉,受武林中的敬戴。」司徒謙竟把這杯酒一飲而盡。女屠戶陸七娘滿臉堆歡的竟又給司徒謙斟上一杯,司徒謙遂正色說道: 「七娘,你倒是想甚麼時候走?再耽擱,天可就亮了。」女屠戶陸七娘道:「忙甚麼,我們反正天亮前離開此地。」說著複擎杯相讓。司徒謙覺著既已無法推卻,頭—杯已然喝了,這個酒又真個沒有甚麼酒力,索性不再推辭,往唇邊一送,把第二杯也喝了下去,跟著陸七娘把第三杯又給滿上。 司徒謙這三杯入肚,才算覺得一股子熱氣直貫到丹田,自己一懷疑,停杯不飲。跟著陸七娘臉上沾了酒氣,兩頰紅陶兩隻水汪汪的眼,註定了司徒謙一刻不瞬。司徒謙也覺得些臉熱耳鳴,一看陸七娘,自己不自主的,忽對陸七娘起了憐惜之心,心頭怦坪跳個不住。陸七娘見司徒謙目注自己,遂用手中食箸往司徒謙的手上一敲,悄聲說道:「你倒是喝呀!你這人真叫難纏。人家忙時,你又這麼穩當起來,我被你纏的真叫沒法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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