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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第十三回 鐵牛莊夜會風塵客

  司徒莊主慷慨陳辭,願為淮陽派幫忙。這時忽有陶少莊主前來,有急事要面見司徒莊主,司徒謙站起來道:「父親,我看看去,大約是鄉公所有什麼事吧!」老莊主司徒均道:「陶榕弟兄不是外人,你請他進來說話。」

  司徒謙領命而去,不大工夫,司徒謙從外面領進來一個少年,年紀只有二十上下,相貌十分英挺。進得廳房,先向司徒莊主招呼了聲:「伯父。」又向鷹爪王一拜道:「小侄陶榕,請王老師的安。」鷹爪王拱手答禮道:「陶老弟請坐。」司徒莊主道:「賢契坐下說話,王老師全是自己人,公所中有什麼事麼?」

  陶榕一旁側坐說道:「方才守北莊河巡哨的臣勇到公所報告。說是昨夜五更左右,從風淩渡一帶,下來兩條江南幫的漁船,要是在內河碼頭停泊,也就沒人理會了,偏是停泊在越過莊河半裡、丁字灣,荒涼無人的所在。那裡不僅平日沒有人停船,連行人全沒有,護莊巡哨的見兩隻船停得怪樣,方想貼近船查看。不料船上人更是警覺,離著他船舷還有丈余,水手竟用竹篙給點開,不叫貼近他的船走。船上人反倒先發話,說是他船上有病人,怕碼頭上的繁雜聲音,所以才找了這麼個清靜的所在,更恐怕我們的船撞了他的船、驚嚇了病人,所以早早把來船蕩開。

  「當時管護莊巡哨的是陶忠大哥,雖是未能貼近了漁船,拿定了主意,盯住了他,倒要看看這兩條船耍弄什麼玄虛。遂淡淡的說道:『各人行各人的船,原本就沒打算借你的船下篙,管船的也太精明了。』遂越過兩條漁船四、五丈停住。這一來兩條漁船立刻待不住了,沉了不大工夫,船頭上點起四、五炷香立刻拔錨。可是兩船上足有十幾名水手,並沒有疾駛逃走的情形,只緩緩的走著。

  「我們的巡船也遠遠的跟綴。陶大哥的意思,只要他出了境也就不再管他,倘或在附近有不法的情形,他們雖是人多,巡船上有銅鑼響箭,也能傳信報警。所有鐵牛莊的四周,全有巡守的莊丁,只要一聞警報,瞬息可到。這裡圍著鐵牛莊這道河流,行回曲折,其實不過二三裡的水路。可是這一繞越著,足夠七、八裡,船走得慢,直到黎明,才到了桃林灣附近。

  「就在這時,從上流頭遠遠駛來三隻小船。這兩隻漁船,一陣疾駛,竟和駛來的小船,聚在中流,瞥見那漁船上似乎有人跟小船上人答了話。隨見兩條漁船上的香火拔起來,唰的全拋向河心。跟著兩條小船折回,隨著漁船緩緩而行。單有一條小船,四把輕槳,如飛的駛來,相離切近,才看出這裡小船不懷好意,船直沖咱們巡船撞來。

  「陶大哥忙招水手們趕緊提防,持篙預備。來船竟如奔馬似的,瞬息到了面前,只聽得砰的一聲,竟把巡船撞翻。陶大哥跟船上的兩名水手,也全落水。好在全識水性,遊上岸來,已耽擱了很大的工夫,那只小船也翻了。船上的人竟不知是淹死了,是從水中逃了?

  「當時再看那兩隻漁船,竟在半裡外泊住,岸上車輛馬匹,似在迎接從漁船上搭運兩件笨重的行李。五、六名騎馬的,擁護著車輛向三崤山一帶而去。陶大哥現在正在派人看守沉沒的巡船,自己回公所報告情形,更換衣服。我父親又趕上到鄧家莊去應酬未回,小侄作不過主來,所以特來請示老伯。是否追趕那兩隻漁船,把他扣下,追問他主使同夥,撞翻巡船之罪?」

  司徒鈞老莊主方要答言,鷹爪王忙說道:「莊主,我冒昧請示,這鐵牛莊北,從風淩渡下來的水道,可是黃河的水道麼?」司徒鈞道:「正是黃河水道,可是直奔山東境內。」鷹爪王道:「這就是了,要從閿鄉奔安徽,從水路沿著黃河走成麼?」司徒鈞道:「那可太繞遠了,還是水旱兼走,近著二、三百里路了。王老師莫非知道這夥船隻的來路?」鷹爪王道:「倘或我推測不差,一定是這夥匪黨無疑了。依我看,老莊主不要費事追緝那兩隻漁船了。縱然追上,也不過兩條空船,找不出他的違法贓證來,就不能無故扣留他。我敢武斷的說,這兩隻漁船,莫看行蹤詭秘,不過貴莊的巡船不去跟綴他,絕不致有這回撞船的事。」司徒鈞聽鷹爪王這番話,遂忙問道:「這一說王老師洞悉這幫匪船的來路,莫非就是王老師所提的雁蕩山的鳳尾幫的一班匪幫麼?」

  王道隆道:「我估計著正是匪幫的黨羽。船頭上所見他們燒起香火,這是鳳尾幫的信號,本幫名為『香陣』夜晚行船。不論若何緊急時候,可以不用發話,就可以知道是本幫哪一堂、哪一舵,哪位香主的麾下。外人只能知道他這是信號,不易辨識出來。此次鳳尾幫群匪與我們淮陽派西嶽派為仇,擄走我們兩家門下,我料定沿途定有他們黨徒接應。這兩隻漁船一定裝載我們兩家門徒趕往浙南。這是起旱從三崤山、乾山交界的地方,奔永寧府渡洛水,過嵩山西山腳,沿著汶河下去,奔淮河入皖境。所以我准知道他們絕不想在這一帶多惹牽纏,莊主趕緊吩咐莊丁們,只注意防守本莊的安全,不要多管閒事。這班幫匪遍地爪牙,頗有實力,還是少跟他們結怨為是。」

  司徒鈞道:「既是偶然誤會,我們鐵牛莊又沒吃著大虧。陶賢契,到鄉公所告訴掌管巡船的陶忠,叫他帶人把巡船打撈上來,回莊修理。匪徒們所留下的小船,也給收下,沿莊一帶加緊戒備,不得疏忽。你父親回來,請過來,就提他老友王老師傅來了。」陶榕答應著,起身告辭,拜別了司徒老莊主及鷹爪王,徑回鄉公所傳案。這裡老莊主預備了豐盛的酒筵,給鷹爪王接風洗塵。

  酒筵上,鷹爪王向司徒謙道:「你今晚預備好了隨身衣物,黎明時就要趕奔乾山下歸雲堡,找你師叔續命神醫萬柳堂,商量定了,就要趕奔江南。我看鳳尾幫這班匪徒定是從水路上走,沿途上定是有他們本幫的黨匪接應著,防備著我們追緝劫奪。慈雲庵主也要在歸雲堡相聚,跟蹤踩跡幫匪,營救我們兩派的門徒。」那司徒謙忙答道:「老師不用囑咐,弟子也願意早早搭救我大師兄脫出匪手,弟子隨時可以動身,絕不誤事。」司徒老莊主道:「老師傅辱臨敝莊,小弟深想跟老師傅暢敘一番,多盤桓幾日。不想有這種意外事發生,不敢挽留誤事。嗣後如若能再履中州,務望惠臨敝莊,多聚會些時才好。」鷹爪王道:「老莊主這麼看得起我,這場事只要辦完了,我定要重到寶莊拜訪。」

  這時老弟兄暢談快飲,酒到杯幹,真是酒逢知己。直飲到外面起了更,鷹爪王酒已微醺,司徒謙見師傅這麼放量痛飲,是自己第二次見到的特殊情形。師傅持己甚嚴,淮陽派對飲酒雖不列入禁例,可是也深戒門人,不是大宴會,或是良朋快聚,平日不得隨意飲酒。只有當年在清風堡自己尚在學藝時,看見師傅喝醉了一次,直到自己藝成之後,沒見過第二回。今夜竟又這麼放量而飲,足見師傅是心頭煩悶,借酒澆愁了。

  司徒謙深怕師傅喝醉了,明早不能成行誤事,只是不能攔阻師傅的高興,正在遲疑不決,無可奈何之時,猛見師傅擎杯一怔,聽得外面「錚」的一聲輕響,跟著「嗆」的一聲,好似銅錢落地之聲。鷹爪王匆匆站起來,向司徒鈞道:「老莊主聽見麼?『青蚨傳信』,西嶽碧竹庵慈雲大師到了,待小弟迎接她進來。」司徒鈞父子全是道中人,也聽出是有夜行人到了,遂跟著離席往外走。

  司徒鈞道:「西嶽大俠也肯辱臨寒舍,我哪能不迎接。王老師慢行一步,別叫我作主人的失禮。」說話間司徒老莊主一個箭步,已越到鷹爪王前頭,到了廳房門首。只把風門微微一錯,也就是開了未到一尺,老莊主身形一閃,已到了外面。鷹爪王見老莊主竟施展開身手往外迎接,暗暗吃驚,恐生誤會,忙著也略展身手,腳下輕點,跟蹤到了廳房外。見老莊主到了簷下,下腰作勢,要往對面房上躥,鷹爪王忙招呼道:「老莊主,全是自家人,這麼客氣,西嶽大師絕不敢在府上打擾了!」

  司徒老莊主被鷹爪王說破,不好拂鷹爪王的面子,腳下一頓。對面房上陡現一人,在房上發話道:「弟子修慧,家師碧竹庵主,夤夜冒造寶莊。一來是尋訪淮上王老師,二來是拜訪司徒莊主,家師現在門外候示,令弟子先容。」說完了不待答話,飛身退去。司徒鈞老莊主這才哈哈一笑,向鷹爪王道:「西嶽大俠,果然知禮,我們快去迎接吧!」

  鷹爪王這才把心放下。先前司徒鈞的神色行動,分明是不滿慈雲庵主暗入莊院,要想跟慈雲庵主較量一下子,既見慈雲庵主深守俠義道的本份,這才轉怒為喜。暗道這位司徒老莊主雖到這般年歲,爭強好勝之心,不減少年人的火興,對自己的處處放肆毫不計較,足見他相待之厚了。此時忙答應著一同往外走。少莊主司徒謙隨著出來,搶到頭裡招呼家人掌起四柄紗燈引路。來到大門口,家人開了門,少莊主司徒謙卻先走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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