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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第八回 會俠尼共議鋤奸

  鷹爪王雖是久經大敵,只是深山絕頂,人跡難到之處,突現敵蹤,哪得不矍然驚悸!霍的往旁一縱,背著一株巨樹,凝目光,看著那座石屏,厲聲喝問道:「什麼人敢發狂言?難道不知老夫的厲害麼?」鷹爪王話聲甫歇,突聽得石屏後噗哧的一笑,石屏頂上陡現一個光頭瘦面,圓領僧袍、手執拂塵的出家人,用拂塵向自己一指道:「鷹爪王,你還敢放狂!你不厲害,徒弟還落不到人家手裡哩?我的鳳梅徒兒,一家全被你這鷹爪王害了!我找你算帳來了。」鷹爪王一聽話風,再察形色,才辨出來人,不由哈哈一笑道:「原來是慈雲庵主,你把我嚇著了,庵主請下來吧!我知道你碧竹庵又要我還願心,你借題訛我一水吧?」說罷笑吟吟走向前來。

  這來的正是蒼龍嶺、碧竹庵空門女俠慈雲庵主,飄身落在石屏前,鷹爪王忙向前施禮道:「武當一別,屈指七年,庵主居然修為得成了陸地神仙,武功造詣,更是超凡拔俗。

  适才兩現仙蹤,我竟沒看出是庵主來。庵主怎的也夜臨絕頂,敢是有什麼見教麼?」慈雲庵主微笑道:「你不用明知故問,我方才已說過,我的愛徒被你害得好苦!你好好賠我徒弟,萬事皆休。你只要說個不字,不用吳剝皮剝你的皮,我就叫你這頭鷹飛不回淮上去。」鷹爪王忙道:「庵主不要取笑,哪個是庵主的門下?我實在不知,庵主快明白指教,別叫我悶死了!」慈雲庵主這才正色說道:「你那徒弟失書賈禍,被抄的楊文煥全家中,有我門下女弟子,難道你真不知道麼?」鷹爪王忙答道:「我焉敢跟庵主打誑語,我實在不知有令徒在內。只是這摘星崖你難道是今夜才到這裡?」

  慈雲庵主笑而不答。鷹爪王道:「這裡雖是我舊遊之地,可是已經有七八年沒到這裡了。不僅這裡,連潼關也是白天趕到的。哦!我一上崖頂,就看出這裡已是有人寄跡,莫非庵主常到這裡遊賞麼?」慈雲庵主笑道:「先前我疑心你已做了摘星崖第二個主人,及至看到你到了上面,頗現些驚疑之色,估量你是才到這裡。來吧!遇上本山的主人,不致叫你露宿風棲了。隨我來!叫你看看這個好所在。」慈雲庵主說罷,不待鷹爪王答話,轉身順著石屏左邊的草徑走去,鷹爪王緊緊在後相隨。轉過這座孤立石屏,只見石屏後是一片較平坦之地,靠一段石崗前建出一座石室,門窗完整,似有人住著,鷹爪王不覺驚詫道:「庵主,究竟哪位高人隱士在這卜居?庵主不要叫我冒昧登門,令人憎惡!」慈雲庵主道:「想不到縱橫江湖,不可一世的鷹爪王,竟會這麼規矩起來!你不要怕,這裡的主人不願見你這種神氣,人家早躲著你了。」慈雲庵主隨走向石室前,伸手把荊條編的門拉開。石室中黑暗異常,慈雲庵主走進去,眨眼間,裡面閃起光焰。

  鷹爪王隨著走進石室,敢情這座石室外觀不大,一到裡面也顯得很軒敞。當中尚隔斷開,分成兩間,里間門上,還掛著一片草簾子。在外間近面的石牆上,挖著一個小小的石槽,裡麵點著松脂油,用它做燈盞,光焰閃爍,青煙嫋嫋雖不甚亮,倒顯得古雅中帶著莊嚴氣象。迎面只一塊長方青石,架起來作為石案,兩邊放著兩塊石墩,別無長物。慈雲庵主竟已走向里間,鷹爪王也隨著把里間的草簾子掀起,向裡一看,只見里間,也是在石牆上點起一盞松脂油的壁燈,裡面有一架荊藤編的床,只靠前窗支起一個木架,上面放著一隻砂壺、一隻茶碗,壁角放著一隻小銅鍋。慈雲庵主向鷹爪王點首道:「王師兄,你看這個所在總比你露宿風棲,強的多吧?」鷹爪王見慈雲庵主說話的神情,不似方才乍喜乍怒,忙答道:「這真是非我意料所及!請示庵主,是哪位高人在此清修?這真是個好所在。」慈雲庵主笑道:「你先坐下我自然告訴你。」彼此落坐之後,慈雲庵主才又說道:「實不相瞞,這是我們華山派的掌門師伯在此練一種神功,練氣調神,在摘星崖寄跡一千日,一月前才離此而去。想不到這個所在,倒為王師兄預備得坐享其成了。」

  鷹爪王向慈雲庵主深深一揖道:「原來是華山派的前輩,追雲劍客曾寄俠蹤,我這只好向庵主先致謝意了。」慈雲庵主道:「這倒值得你一謝,只是我給你找了這麼一個好所在,你不能這麼空言一謝了之。你得趕緊把我那徒兒全家脫出虎口才算呢!你倒是怎麼個打算?請你說出來,你可估量著,我那女弟子是我最喜愛的。吳剝皮惡名已著,我那徒兒若有毫髮之傷,你可莫怨我不懂情面。」鷹爪王道:「庵主莫著急,我還不知哪位是庵主的高徒。請明白指示,以便把經過情形奉告。」

  慈雲庵主這才說道:「貧尼忝列華山派,近年因為前輩的已竟沒有什麼人了,承我先師令我暫掌碧竹庵的門戶。要論起來我早就該閉山門,不能再收徒弟了。我那掌門大弟子天慧子,已開門授徒,我怎好再給他的門徒收起師叔來?只為楊二老爺文煥,居官清正,官宦浮沉,頗著清譽。在他湖南藍田任內,曾經為我們華山派南支的門下幫了次大忙,保全我們南支門下五個門徒的一生清譽。經我們那位已經圓寂的師祖智禪大師頒下慈諭,責成我碧竹庵渡脫他的後人入我善門,化解楊家十五年後一場厄運。可是我一相度楊二老爺的全家,除了他那愛女鳳梅小姐,骨格幹奇,得天獨厚,尚可為我門中繼承衣缽的人。至於他兩位令郎只是富貴中人,不宜入我門戶,我遂把風梅收在門下,十餘年的辛勤教誨,幸能克承貧尼的一身所學。

  「月前在他府上,無意中遇見楊文煥楊二爺,見他額上忽見煞紋,貧尼十分懸念,恐怕他厄運當頭。我想要以人力勝天,囑咐我徒兒勸他父子出遊避禍,只要在百日內離得華陰,就能脫卻這場禍事。只是楊二爺不信貧尼之言,不肯出遊避禍。貧尼知道這是氣數使然,非人力所能為,只得隔數日就到華陰縣看望他父女。」

  「不料竟在今日一步來遲,竟被你師徒把他全家送入虎口。要論我那鳳梅徒兒的武功劍術,雖沒到火候純青,真要是拘捕吳剝皮手下一班爪牙,尚還可以應付,只是她既遵家教,複守門規。楊文煥雖是遭這種意外橫禍,絕不肯稍存越軌之心,鳳梅更不肯有違那守正不阿的父命,闔家含冤受縛財帛被抄。貧尼趕到時,他全家已入吳剝皮的掌握。貧尼跟蹤趕到大營,才探明究竟,知道是你師徒惹火燒身。既見你居然也來到,我才稍微釋懷,只是見你那種裂帳示警,好象不知吳剝皮手下尚潛伏著一個積惡如山的巨盜,鳳尾幫的爪牙。幸而你到那裡時,那個巨盜沒在營中,否則怕不能任你那麼如入無人之境吧!貧尼看了看我的愛徒,又送了楊二爺三粒丹藥,好治他所受的棒瘡,我才暗中隨著王師兄來到這摘星崖上。我的話已說明,王師兄你想怎樣下手?貧尼也願知一二。」

  鷹爪王道:「原來我楊恩兄的令嬡,竟是庵主的高徒,這我更不敢稍形放縱了。」鷹爪王遂把自己酬恩反而賈禍,及來到大營始知大致情形說了,便道:「我深知楊文煥一生為官,廉潔自持,很有美名的。這時雖遭誣枉,諒吳剝皮縱然暴戾,楊文煥可不是個平民百姓,他總有些顧忌。我們略微示儆,他如捫心自問,有愧於衷,必要略斂縮威,把這班無辜被誣的人釋放。聽庵主這一說,他身旁收容著江湖巨盜,那可不敢保他准能悔懼了。但不知是哪一路的江湖道,這人的來歷庵主可知道麼?」慈雲庵主道:「聽說此人當初是在江南道上闖出『萬』兒來,又是鳳尾幫的弟兄,名叫斷眉石老麼,現在在吳剝皮手下作了技勇營的統帶,吳剝皮依為左右手,言聽計從。」鷹爪王愕然道:「哦!原來是他。」慈雲庵主道:「王師兄,莫非認識他?」鷹瓜王道:「想不到這個賊子居然也帶了兵了!我豈但認識他,正是我掌下游魂。當年我因為他屢犯江湖道的大忌,誓除此賊。不料此賊先期聞風遠颺,潛蹤隱跡離開江南,我也因事罷手。後來才聽江湖傳言,他逃到北省,並且揚言跟我淮陽派誓不兩立,只是我始終不知道他竟現身官令,作了吳提督的心腹。不是庵主指示,我幾乎誤事,這倒不得不多一番打算了。可是,無論這個賊子從中如何阻撓,我們要想立刻救楊文煥全家出虎口,還不致不成,只是楊二老爺世代簪纓,一生忠盡,我們那麼作法,他定不以為然。再說我們淮陽派也不願落殺官劫犯的惡名。我想吳剝皮雖是貪狠暴戾,好在他尚多顧忌,我們再費些手腳,明晚暗入大營,再施儆戒。他倘能識得利害,我們也不過為已甚。實在擠到那,也只好攪他個天翻地覆,顧不得許多了。庵主,你也不能袖手旁觀,置身事外,多少也幫我個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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