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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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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婷婷 鐵腳板離開雷音古刹時,天色剛剛發曉,時當夏令,他貪圖清早紅日未出,路上涼爽,甩開兩雙鐵腳板,不管路高路低,向前飛步趕路。約摸趕到一二十裡路時,天氣忽變,眼看東方太陽,已經探出頭來,烏雲四合,日色無蹤,而且起了大風,山路上樹木,被鳳吹得東搖西擺,呼呼怒號,頭上一陣陣潑墨似的黑雲,刹時佈滿了天空。迎風急行,涼爽已極。可是天色驟變,眼看傾盆大雨,就要降臨。這時他正翻過一座高嶺,嶺下岡腳起伏,樹林稀少,並無避雨之處。前面一二裡外偏東山拗內,一片森林之中,似乎露出幾層高聳的屋脊,忙不及飛步下嶺,向那面奔去。 他為了避雨,飛步進了偏東的山拗,鑽進了一片大松林,天上陣雲如墨,電光亂閃,悶雷如萬鼓齊鳴,加上狂風怒卷,走石飛沙,連林內也震撼得天搖地動。忽地眼前金光亂掣,一個驚天動地的焦雷,打了下來,一株極大的枯松,竟被天雷劈為兩半,還從樹上冒出火光。鐵腳板幾乎被倒下來的枯乾砸在身上。焦雷過去,大雨如翻江倒峽般直瀉下來,松林雖密,也擋不住這樣豪雨。鐵腳板身上,已被雨腳淋得落湯雞一般,揀著枝葉稠密之處,穿出松林。一瞧林外是一所規模崇巨集,已經破敗的世家祠堂。石庫大牆門的兩面,還矗立著半支斷棋杆,一對石獅子,門樓上掛著匾額,漆落木腐,也只剩了匾額的骨架子,依稀還看得出匾上「王氏宗祠」四個字。鐵腳板兩臂一抖,一個「燕子穿林」,從雨林中飛縱出兩丈開外,一停身,已站在祠門臺階上。他想在祠堂大門的簷下,躲避直淋的大雨,一看祠堂兩扇大門並沒關嚴落鎖,半扇大門是虛掩的,被狂風搖撼得吱嘍嘍直響。他一偏身,門進了大門,門內倒是風雨不透,絕好一個躲雨避風的處所。因為門內還有第二重落地屏門,上面蓋著椽瓦,左右兩面是兩堵磨磚門縫的牆壁,門鬥內四方正正的一塊乾燥地。鐵腳板心想:「一夜未眠,這樣大雨,一時怕停不住,便是雨止風收,這條山路也是濘泥難走,有這現成地方,不如脫下身上衣服,在地上睡他一覺再說。」想定主意,正要脫衣,忽聽得屏門內,簷下直掛的雨水,嘩嘩落地聲音之中,夾雜著「喔喔……喔喔咕……咕……」一種異樣的叫聲。這種聲音,一人鐵腳板之耳,立時聽出這是巨蛇的叫聲,而且其聲頗異,是一種異樣的怪蛇。他雖不是真的叫化子,卻是四川叫化子裡面的王,叫化子捉蛇的門道,他也有點明白,所以能聽聲辨異。他一聽祠內有異蛇的叫聲,而且「喔喔……」之聲,愈叫愈厲,不禁聳然驚異,把他預備脫衣睡覺的主意也打消了。向第二至四扇屏門一打量,這四扇屏門,年深月久,扇扇都露著透光的縫隙,靠左的一扇,已經脫了臼,歪歪地虛掩著,裡面並沒上閂,他先不推這扇脫臼的邊門,湊向中間屏門縫上,打量屏門內是何境象?有什麼怪蛇出現?不料他一湊向門縫上,朝洞內一瞧,怪蛇倒沒瞧見,卻瞧見了出於意外的一件奇事,幾乎失聲怪叫起來,疑惑目己眼花了。再一細瞧,幾乎耍回頭大唾,卻又不敢出聲。既然礁上了,索性屏著氣,瞧個究竟。 原來他瞧見了希罕景兒了。房門內是一條蛾卵石砌就的甬道,甬道兩面對峙著幾株兩人抱不過來的大柏樹。只有一株,上面還長著疏疏的柏葉,其餘幾株,都已枯死,遍身纏繞的藤蘿,卻又肥又粗,朱藤牽帶,花葉繽紛,緊繞著虯枝螭幹,飄舞樹巔,好像幾個頂天立地的巨怪,披著錦繡,在甬道兩面,嘯風迎雨,作天魔之舞。甬道盡頭,白石為階,巍巍然一座享堂,雖已破敗不堪,猶存當年規模。奇性的是,享堂廊簷下石階上,赫然站著一個長髮披肩,只穿緊身小衫褲的人,這人面裡背外的站著,雖瞧不見她的臉孔,從她披肩的長頭髮,和全身體態,可以斷定是個女的。最奇的是頸下膝上,露出雪也似白的一段皮肉,膝下和小臂,卻漆也似的黑,而且黑裡泛紫,比他一對鐵腳板還黑幾分。那女子左手拿著長長的一枝細竹鞭,這支竹鞭,不是尋常的細竹,是一寸一節,生長高峰石縫的異竹,其堅如鐵,右手拿著一把碧油油的不知什麼一種草,孤零零地立在石階上,讓上面簷簷上直奔下來,像瀑布般的雨水,沖涮全身,而且仰著脖子,張著嘴,接那沖下來的雨水,不時把手上一把草,送到嘴上亂嚼,嚼一陣青草,便接一口雨水送了下去,把手上滿把青草,吃了個于於淨淨以後,忽地一轉身,面孔朝外,竟淋著這樣大雨。走下階來。 這人一轉身下階,屏外門縫裡張望的鐵腳板,倒咽了一口涼氣。果然是個女子,雖然漆黑的一張臉孔,五官楚楚,還帶著幾分英秀之氣,左邊耳上,還帶著一個玉環,下面是一雙天足,是精赤著,看年紀不過二十五六樣子。鐵腳板萬想不到這種地方,會碰著這樣怪女子,如在黑夜裡碰見,還以為山精海怪出現了。這樣孤身女子,竟會一個人留在荒山野洞內,而且小衫小褲,舉動異常,難道和雷音古刹內怪老婆一般,也是個半瘋半傻的女子嗎?鐵腳板看得出奇,顧不得什麼忌諱,也忘記了剛才異蛇的叫聲,單目吊線,湊在門縫上,非要看個水落石出不可。 只見那神秘莫測的女子,把左手一支三尺多長的細竹鞭,交在右手上,走下臺階,立在南道上,抬頭向右側一株枯柏上直瞅。瞅了一忽兒,撮口作聲,也發出「喔喔……咽咕……咕……」的異聲,她嘴上一發出這種怪音,那株枯柏上,「喔喔……」之聲大起,其音急促,非常難聽。門縫張望的鐵腳板猛地省悟,卻恨中間這條門縫,只能往直瞧,看見甬道上的情形,沒法拐彎看清樹上的怪蛇。忙移身換了右邊一條門縫,縫窄光直,依然沒法瞧仔細,而且瞧見了樹身,瞧不見那女子了。一轉身,悄悄地開出了大門,知道祠內那個女子,面向著右邊一株枯柏上,從相反的方面偷瞧,不怕女子覺察。他不顧雨還淋著頭上,沿著祠外牆基,向左邊繞了過去,一聳身,上了牆頭,卻喜牆內一株柏樹的粗枝,正伸到牆頭上,樹身也正可遮住自己身形,立時施展輕功,從牆頭蛇行到柏樹枝上,又從枝上渡到古柏枝幹相接的搓椏上。這一下,很得法,人隱在粗幹後面.可以俯察無遺,和女子所立的甬道,距離甚近,看那女子,全副精神,都貫注在右邊那株枯柏上,似乎一毫沒有覺察,這邊樹上有人偷瞧。這時,鐵腳板已潛身入祠,把全盤情形看清楚了。原來右邊那株枯柏頂上,蟠著一條從未見過的雙頭怪蛇,遍身赤斑,隱似鱗甲,頭下尾上蟠在一條橫出的粗幹上,身子並不十分長,形似壁虎,前半身長著四條短腿,緊抓著樹幹,下半身一條尾巴,比前半身長得多,不到一丈。也有七八尺,可怕地並生著兩個蛇頭,頭頂上長著雞冠似的東西,鮮紅奪目,四隻蛇眼,其赤如火,兩個怪蛇頭,朝著下面那女子,此伸彼縮,不斷地發出急促的「喔喔……」的怪叫,兩個並生蛇頭,井設同時發聲,是一遞一聲的互換著出聲怪叫,下面甬道上的女子,也不斷地學著蛇叫,好像此應彼和一般。鐵腳板明白那女子想引誘雙頭怪蛇下樹,卻替這女子擔心,這樣怪蛇,定然奇毒,何況是衣衫單薄,手上又只有一支細竹鞭,實在危險異常。心想助那女子一臂之力,可是身無寸鐵,這樣怪蛇,沒有捉蛇的本領,萬難近身,萬一自己染上蛇毒,卻是不了。心裡一轉,把自己上身破短衫兩顆銅鈕,摘了下來,暗藏掌心。預備萬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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