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朱貞木 > 七殺碑 | 上頁 下頁
一〇七


  虞二麻子,總算死裡逃生,楊展暗暗喊聲「僥倖」。心裡一轉,料得王太監和虞二麻子一塊兒活擒來的,也許當晚要發落,自己坐在一旁,多有不便,也得見好就收,不要再生出麻煩來,有什麼話,明天再說,不要擠羅在一塊兒。主意打定,便向老道說:「打擾多時,晚輩暫先告退。」老道笑說;「好……好……楊相公只管請便,明天咱們再細談,我們已經派人打探進川這條路上的情形,好歹總有法想,千萬安心屈留幾日,有什麼不便之處,只管吩咐。」老道說話時,齊寡婦暗地向紫電飛虹吩咐了幾句。飛虹點起了一盞避風紗燈,和紫電一齊走到楊展面前,嬌聲說:「相公,我們送相公去。」楊展忙連聲稱謝,仇兒跟著,便辭了眾人,走出廳來。出廳時,一眼瞧見院子裡。黑壓壓地站著不少人,都鴉雀無聲地站著,也不知虞二麻子已經釋放沒有。既已說明,不便探問,跟著紫電飛虹,匆匆走過,向後進內宅走去。

  楊展主僕和紫電飛虹四人,走過危崖上的長廊,將近書齋當口,飛虹忽然停步,在楊展耳邊悄悄說:「今晚我們夫人有機密大事,和相公商議,請相公在書齋內候她片時,小管家先叫紫電送回去好了。」楊展微一遲疑,不知齊寡婦有什麼機密大事?也許和自己有關,便命仇兒先回,自己跟著飛虹進了書齋,飛虹卻沒讓他在書齋內坐下,掀起羅幃,又領著他進了那座十錦格窗門的羅帷內,便是昨夜楊展和齊寡婦對酌之處。飛虹一進這屋內,默不出聲的,提著紗燈,飛步進了側面另一間複室去了,半晌沒有現身。楊展有點詫異,飛虹怎地一聲不哼便走了?正想著,忽聽得後壁牆內呀的一聲響,牆上原繃著富麗輝煌的通景織錦壁衣,突見靠近壁角的一幅,變戲法似的,直卷上去,露出窄窄的一重門戶來,這種暗戶,離地有三尺多高,飛虹在上面現出身來,笑嘻嘻擎著紗燈,嬌喚道。「相公!請上這密室來!」說罷,身於往裡一閃,等他跳上去。楊展心裡起疑,今晚為什麼這樣鬼祟,但也不疑有什麼歹意,走過去,一縱身。便縱上了暗戶,飛虹擎著燈,等他進了暗戶門,把這扇暗戶一關,聽得外面沙沙一陣響,大約卷上去的一幅壁衣又還了原,把這重暗戶仍然遮住了。他一瞧立身所在,是窄窄的長長的一條夾弄,飛虹提著紗燈,在前面領路,走盡這條夾弄,又拐轉了彎,轉入另一條黑道。楊展暗中伸手一摸兩面牆壁,並非磚牆,竟是壁立如削的石壁,腳底下是一級級的磴道,步步上升。不禁問道:「這好像從山腹裡開闢出來的秘道,你引我到哪兒去?」飛虹笑道:「相公不要多心,這是我們塔兒岡的秘道,一半人工,一半利用天然岩壁造成的,這秘道除出夫人,道爺和我們有限幾個人以外,便沒有幾個人知道了,從這兒過去,便到我們最機密所在了,夫人肯把相公引到最機秘所在,難道相公還疑惑我們有歹意麼?」楊展笑道;「這是你在那兒多心,我若起疑,也不會跟著你走到此地了。」飛虹嗤地一笑,又走上十幾級磴道,忽地向左一拐,從一個一人多高的洞穴裡鑽了出去。楊展跟她鑽出洞穴,豁然開朗,星月在天,立身所在,是一座孤立瘦削的岩腹.岩形奇特,好像一張卷心蕉葉,把岩腹一大塊平坦的草地,捲入核心,草地盡處,蓋著一所小小的精緻整潔的院子,外面圍著一道短短的虎皮石牆,回頭一瞧,鑽出來的洞穴,原來是一株碩大無朋的枯樹根,樹心中空,樹身幾枝枯乾上,藤蘿密匝,垂條飄舞,好像替這洞穴掛了一張珠簾。飛虹笑說:「楊相公,你瞧,這地方多幽僻,現當夏令,在這兒避暑消夏,最合適沒有了。」楊展說:「你們把這兒當作機密處所,難道除出這枯樹根的洞穴,別無山徑可通麼?」飛虹說;「正是!相公,你瞧這奇特的岩屏,正把這塊岩腹抱住,和四近的峰巒,絕不相連,四面又壁立如削,無路可上,便是大白天,立在別的山頭上,也瞧不出這兒有房子的。」楊民說:「照你這樣一說,萬一被人堵死了這個洞穴,你們如果在這所屋內,不是也沒法下山了。」飛虹笑道:「我說的是別人無法上這兒來,我們自然另有秘徑,平時我們也不常鑽這洞穴,因為楊相公是貴客,從這條秘道走,省事一點。」飛虹說罷,卻沒動步,向楊展瞧了一眼,似乎有話想說。楊展看她口齒伶俐,眉目如畫,年紀也不過將近二十,剛才大廳上,和她們逗了一陣,已試出功夫很是可觀,換一個人,便制她們不住。這時見她想說不說,笑問道:「到了地頭,為什麼不領我進那屋子去呢?」飛虹抿嘴一笑,指著那所房子說:「你瞧!屋內還沒掌燈,夫人還沒到哩!」從她這句話,楊展便知另有秘道,通那屋內了。心想齊寡婦真了不得,在這塔兒岡內,不知費了多大心機,在這秘密地方,和我約會,不知為了什麼?……猛地靈機一動,覺得自從被他們用詭計賺進塔兒岡以後,除出今晚在大廳內,和涵虛、金眼雕、飛槊張等謀面以外,始終都由齊寡婦本身招待,又把我留在內宅住宿,意思雖然親切,到底有男女之嫌,何況她還是個寡婦,奇怪的是涵虛這般人視為當然,毫不聞問,這是什麼緣故?他心裡正在暗暗琢磨,飛虹忽然提著燈向他瞼上一照,笑間道:「楊相公!你不言不語想什麼心思?能對我說嗎?」楊展故意說:「我正在想你們夫人叫我到此密談,不知什麼事?你知道麼?」飛虹格格笑得嬌軀亂顫。搖著頭說:「夫人的機密大事,我怎會知道,相公見著夫人,便會明白。何必多費心思……相公!你年紀比我大得有限,你這一身本領,怎麼練的,我和紫電佩服極了,剛才我們上了你的當,你那手功夫,我們雖沒練過,卻有點知道,叫做『奇門遊身迴圈掌。』又叫做『脫影換形』。按著八卦步位,順逆反側,移步換形,我們一時粗心大意,不能以靜鎮動,反而以動繼動,才上了你的當,不知不覺。跟著你的身影,轉了許多糊塗圈子,還把衣衫上,戳了許多窟窿,當著許多人,真把我們羞死了。」楊展忙說:「對不起!對不起!好在我們是鬧著玩,不是真個性命相拼,你不要擱在心裡去!」飛虹撅著嘴說:「唷!說得好輕鬆的話,你一狠心,我們還有命嗎,但是我們倒不怕死,羞辱我們比死還凶。楊相公!你好意思,欺侮我們兩個女孩于嗎?」飛虹說得那麼委屈纏綿,好像要掉淚似的,楊展不知是計,心裡真還有點不好意思,忙安慰著說:「不要這麼想,你們一時大意罷了,其實你們姊妹倆,功夫著實可以了,我聽人說過,從前有一般吃橫樑子的,想摸你們,被兩個女孩子用繡花針,都弄瞎了眼,那兩個女孩子,大約便是你和紫電了,我知道,不是繡花針,你們用的是梅花針,這手功夫很不易練,現在你們定然更高深了,你們有了這手功夫,足可稱雄江湖,我也著實佩服呢!」飛虹噗嗤一笑,說道:「你真會哄人!誰對你說的?事情是有的,可是內情不是這麼一回事,梅花針是我們夫人的絕技,那時我們年紀還小,初學乍練,沒有十分準頭,腕勁氣勁都不足,雖然來的都是笨賊,沒有夫人隱在一旁助陣,絕對辦不到這樣乾脆,因為那檔事,夫人並沒露面,外邊的人便認為是我們兩個小孩子的本領了,你不知道我們夫人是天生的神眼,黑夜能夠視物,梅花針是她防身的利器……嘿!我話說遠了……相公!你欺侮了我們女孩子,你得收我們做徒弟,賞給我們幾手高招。替我們遮遮羞!相公,你好意思不賞臉嗎?」飛虹口齒伶俐,巧舌如簧,死命纏住了楊展,恨不得這時,先背著紫電,傳授幾手高招,才對心思,楊展被她磨得沒法,明白她靈心慧舌,故意說得那麼委屈婉轉,無非想偷學幾手本領,卻喜她說話動聽,便笑道:「我這點年紀,怎配做你們師傅,那是笑話,我也沒法留在這兒教你們,剛才確是把你們得罪了,總得想法補償一點,這樣辦,明天你們有工夫時,我把逗你們那手『脫影換形』的入手功夫,和其中一點訣竅,傳給你們,像你這樣聰明,輕功又這麼好,一點即透,你看怎樣?」飛虹大喜道:「這可好!相公說話可得算數……我先謝謝我們老師傅的恩典!」說罷,嗤地一笑,真個向他跪了下去,楊展忙把她攔住了。笑著說。「不要淘氣了,……你瞧,那屋裡有人掌燈了。」飛虹跳起身來,回頭一瞧,喊聲「啊唷!我們只顧說話,夫人已在屋內了,我們快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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