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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第十章 鹿杖翁

  楊展明知這時不動手是不成了,只得又把長袖挽起,把身上直褶前後下襟,一齊撩起,反拽在裡面腰巾上,留神對面江鐵駝身子向下一蹲,全身一縮,雙臂護胸,兩手不拳不掌,五指緊撮,向內微鉤,形如鴉嘴,兩眼灼灼,註定了楊展,活像一個老猴子,楊展一瞧,便知他這是猴拳的架式,功夫全在指上,琵琶功也是指上功夫,把這種功夫,藏在猴拳招術裡面,確是最合適不過,只瞧他一露猴拳架式,全身緊縮,形若木雞,便知武功已到火候,頗不易與。楊展不敢怠慢,暗地運用功勁,抱中守一,屹然卓立,表面上好像神態自若,並不露出過招的架式來,只雙拳一抱,微笑說道:「我們萍水相逢,無非以武會友,請江師傅手下留情罷。」江鐵駝一聽,以為楊展心虛,已露內怯,並不答話,身形微動,真比猿猴還捷,兩條長臂,已到楊展胸前,一開招,二龍搶珠,左臂一起,臂隨身長,右臂往左脅一穿,兩指已向楊展雙睛點來,楊展不接不架,雙肩一錯,左腿向外一滑,江鐵駝一招點虛,右側落空,一轉身,雙臂一伸一縮,倏又變為仙猿摘果,進步撩陰,楊展一個白鶴晾翅,身如旋風,又到了江鐵駝左側,依然沒有進招,江鐵駝兩招落空,看出楊展存心滑鬥,倏地一聲怪嘯,身子往後一退,不明白的還以為江鐵駝不願比試了,楊展卻知道猴拳招術,退得快,到得更快,果然,江鐵駝身子剛往後一退,一縱身,又逼到跟前,臂影縱橫,猛雞奪粟,意施展迅厲無比的招術,向楊展猛攻,楊展被他逼得有點發火,劍眉軒動,俊目放光,身法一變,立時展開師傅絕技,把三十六手擒拿,揉雜於五行掌中,吞吐如電,虛實莫測,江鐵駝也把通臂仙猿拳的絕招,儘量展開,偏於抓、拉、啄、掛、騰,閃、摟、摘一路,可是招招都是陰毒迅猛的著數,這一交手,彼此乘虛蹈隙,爭勝敗於俄頃之間,台下看得眼花繚亂,目瞪口呆,只覺臺上兩人,身法如風,進退如電,已分不清一招一式來,打著打著,猛聽得—聲怪嘯,兩人霍地一分,江鐵駝向左邊一退,雙眼通紅,面如噀血,雙拳一抱,惡狠狠說了句:「楊相公端的不凡。」立時轉身跳下臺去了,這面楊展神色自若,只微笑點頭,並不答話,台下看得莫名其妙,兩人正打得熱鬧頭上,何以沒分勝敗,便草草終局了,但是兩面棚內,有的是行家,早已看出江鐵駝吃了啞巴虧,甘拜下風了。

  原來楊展已得破山大師真傳,對於猴拳和琵琶功—類武術,早預備著破解之法。江鐵駝身世,又被七寶和尚探得詳細,楊展成竹在胸,卻不願仇上加仇,傷害江鐵駝,兩人一交手,雖然越打越快,在江鐵駝恨不得,立時制人死命,在楊展卻抱定穩紮穩打,守比攻多。江鐵駝一交上手,便知楊展雖然年輕,兩臂如鐵,功夫非常穩實,對拆了二三十招,毫無破綻可尋,反而自己一味猛攻,常常露空,明明對方指力掌力已竟用上,竟是寬宏大量,一沾即走,並不存心傷人,這時江鐵駝能夠知難而退,倒也罷了,他卻老羞成怒,立時施展家傳琵琶功,向楊展要害下手,琵琶功練的是五指一正一反的彈掃力,如果被他用上,不死必傷,不意江鐵駝一施展琵琶功,每逢他鐵指頻揮或彈或掃當口,指頭還沒有沾到人家身上,自己寸關尺上,或者是曲池穴上,總被對方用指點上,或者用金龍手斫上,立時覺得全臂一麻,指頭無力,雖然一麻即止。琵琶功恰算碰到剋星,而且好幾次都是如此,簡直無法破解,江鐵駝這才明白姓楊的功夫比自己高得多,無奈江鐵駝是個莽夫,到此地步,還不死心,以為對方忠厚。還想占點便宜下場,已知對方無意傷害自己,竟在楊展掌風上身之際,不管不顧,一個毒蛇入洞,身形一挫,十指如鉤,分向對方兩脅抓去,楊展一聲冷笑,乘勢童子拜佛,雙臂向外一展,江鐵駝猛覺兩臂一震,一陣劇痛,同時聽得對方低喝道:「在下不願仇上加仇,尊駕就此停手吧。」

  江鐵駝驚心之餘,這才明白萬難占得便宜,只好忍辱含恨地退下臺去了。

  江鐵駝知難而退,楊展慌不及褪下挽起的雙袖,整理一下衣襟,以為這時可以成理成章 地下臺了,那知擂主黃龍,始終沒有下臺,在臺上遠遠立在一邊,把楊展言語舉動,看得非常清楚,江鐵駝一下臺,黃龍立即過來,滿面堆歡地向他連連抱拳,嘴上說道:「楊相公非但功夫驚人,而且言行相符,處處大仁大義,令我非常佩服,而且令我非常感動,楊相公今天光降的來意,從楊相公剛才一番金玉良言,便可推測一個大概,楊相公既然有這番美意,真人面前,不必再弄虛套,本年擂臺,完全是為了邛崍派和華山派兩家的爭雄鬥勝,此刻江師傅江鐵駝下臺時,華山派幾位成名的老師傅,便欲出場向楊相公求教,被我暗地阻止,因為我明白楊相公上臺,和別人不同,完全是抱著息事寧人的好意來的,我黃龍兩眼不瞎,還能識得好歹,不過我斗膽想請教一下,聽人說楊相公和邛崍派首領丐俠鐵腳板僧俠七寶和尚等有相當交誼,對於兩派糾葛,諒必有個耳聞,但是這檔事,和個人結怨結仇,大不相同,關係著俺們華山派下許多門徒的衣食,邛崍派獨霸岷江,還不知足,還想在我們沱江涪江各碼頭,搶奪華山派的衣食飯碗,理路上實在說不下去,楊相公是讀書人,文武雙全,前程遠大,這個理請楊相公替我們評論一下,如果沱江涪江也應該讓邛崍派獨佔,只要楊相公一句話,我們馬上掩旗息鼓,抱著胳膊一忍,更不必在擂臺上見雌雄了。」黃龍這番話,卻比插拳過招厲害得多,楊展初離師門,未涉江湖,邛崍華山兩派之爭,僅在鐵腳板七寶和尚兩人嘴上,得知一點大概,究竟內情如何,非常模糊,現在黃龍單面之詞,說得非常動聽,還請他評一評這段理,教楊展如何張嘴,幸而黃龍話剛出口,右面岷江棚內,有人大喊道:「黃擂主不必來這一套,楊相公是局外人,根本不明白我們的事,你教他如何評理,現在不必多廢口舌,我們龍頭在此,請他上臺向大家說明內情好了。」這人一喊,楊展如釋重負,急向岷江棚內細瞧,以為這一喊,鐵腳板定從棚內出來了,不料岷江棚內並沒走出人來,卻聽得台下有人喊道:「請位老鄉,借光借光,讓我臭要飯見見世面。」轉臉一瞧,鐵腳板真是怪物,不知他在什麼時候,鑽在台下人縫裡,拿著哭喪棒似的短拐,擠出人前,鑽進繩欄,高一步,低一步的走上台來。

  丐俠鐵腳板一出現,台下人們便交頭接耳,嘁嘁喳喳議論起來,左面棚內還是不少人低喊:「你瞧!這怪物便是邛崍派掌門人。」臺上黃龍,一見鐵腳板上臺來,立時變了臉色,鐵腳板若無其事的到了臺上大抱著短拐,先向楊展拱拱手,笑道:「楊相公真有你的,你不在家納福,居然也會到這種地方來,而且酸溜溜地講了一大套仁義禮智,可惜對牛彈琴,滿白廢了,我臭要飯一字沒有入耳,好鞋不沾臭泥,我勸你少管閒事,息著去吧。」這一頓搶白,楊展明白他用意,借題發揮,罵的是華山派黃龍等人,暗地又點醒他,教他趁坡而下,故意冷笑道:「誰高興管你們這種事,苦心勸不醒鈍根人,這是沒法的事,少陪少陪!」說罷,一撩衣襟,哧地縱下臺來,走進對棚,和瑤霜低低一說,且看鐵腳板如何對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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