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朱貞木 > 七殺碑 | 上頁 下頁 |
二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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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展暗暗好笑,七寶和尚故意說他帶著寶眷來玩,明明占人家便宜,楊展忙向虞錦雯偷瞧,不料虞錦雯電光似的眼神,正在注視他,兩人眼光一碰,楊展忙不及低下頭去。不料七寶和尚一轉身,又向三個女子打個問訊道:「三位女檀樾都是有福的人,小相公將來飛黃騰達,和尚雖然不敢亂說,三位女檀樾裡面,准有一位是誥命夫人,三位如果不信,好在和尚沒有跌死,如果不靈的話,儘管找和尚去,砸和尚寺金字大匾去……」虞錦雯等明知他有意調笑,一時真還不好說什麼,半面嬌卻忍不住了,喝道:「出家人休得胡說,我問你,你在哪一個寺裡掛單,你為什麼故意藏在樹上,你是誰,孔夫子面前休賣百家姓,趁早實說,有你便宜。」楊展一聽,馬上要翻臉,哪知七寶和尚滿不在乎,立時愁眉苦臉的說道:「我的……太太,你是活菩薩,你哪知做和尚的苦,我這和尚,又比旁的和尚苦十分,大寺不收,小寺不留,沒法子餓著肚皮,躲在柏樹上喝西北風,連打個盹的福氣都沒有,被三位女菩薩頭上的毫光一沖,便把我沖下地來,我以為這一下子活罪滿了。哪知又被諸位福氣往上一托,又沒有死,和尚真活膩了,偏死不了,三天肚子裡沒有塞東西。這一翻騰,五臟搬了家,比死還要難受,沒法子,小相公替我美言幾句,不說相金,三位女菩薩不看僧面看佛面,隨緣樂助吧。」說完,哈哈一笑,立時又開口道:「太太,你打聽我是誰,我往常有個外號,叫苦中苦,你打聽我哪個寺,可憐我苦中苦,哪有寺,剛才我卻說過,不靈砸寺匾,太太聖明不過,看相沒有鋼口,哪兒成,我的太太,我的女菩薩,善心有善報,隨緣樂助吧。」這一套裝瘋賣傻,幾乎把半面嬌肚皮氣破,她氣的是被他說了好幾句「我的太太」好像她是和尚太太了,但是這是啞巴虧一時不好發作,虞錦雯卻勃然變色,從懷內掏出一個銀錁子,一抖手,喝聲「拿去吧,」哧地一道銀光,向和尚腦門上射去,七寶和尚肥大的破袖向前一拂,一個銀錁子宛如泥牛入海,卻見他右臂高舉,兩指鉗著銀錁子,哈哈大笑道:「好寶貝,謝謝女菩薩的功德。」一語未絕,江小霞半面嬌齊聲喝道:「接著。」兩條玉臂一展,銀錁子當暗器,分兩面向七寶和尚左右太陽穴襲來,其疾如風,好不歹毒,其實七寶和尚早已留神,只見他身子像陀螺似的一轉,兩隻大袖,飄飄而舞,向兩面襲來的銀錁子,一齊接住,在他轉身舞袖之際,百忙裡還向楊展遞了一個眼風,楊展立時醒悟,一摸懷內,被兩人拉來,走得匆忙,沒帶銀兩,立時變計,喝一聲:「和尚休得稱能,你接我這個。」右腕一揚,好像有一樣暗器發出,和尚似乎兩手都拿著銀子,有點應付不過來,大吼一聲:「小相公,你的佈施,我可受不了。」破袖護著後脖子,一縱身,竄出二丈開外,好像受傷似的選出林外去了,其實楊展手上根本沒有發什麼暗器,七寶和尚做得活靈活現,江小霞半面嬌真還相信了,虞錦雯卻笑道:「楊相公手法高妙,發的什麼暗器,我竟瞧不出來。」楊展一驚,忙說:「我沒有帶銀子,只好把一枚製錢賞給和尚了,也夠他受的。」虞錦雯微微一笑,向他深深的盯了一眼,笑道:「這幾天,我們曾見不少高人,這和尚滿嘴胡說,卻有這樣能耐,不言而喻,是有來歷的,看情形,不到擂臺上,誰也不肯露出真面目來,本來我想訪一訪雪衣娘,探個究竟,現在一想,遲早要在豹子岡露面,也不必急於一見了。」 虞錦雯等三個女子,在七寶和尚身上,白白花了三個銀錁子,雖然是一種近乎滑稽舉動,明面上沒有什麼,暗地裡也算掃了一點面子,虞錦雯暗中又看出和尚與楊展,似乎有關係,覺得楊展表面上好像初出茅廬的青年考相公,骨子裡未必盡然,聽楊展口吻,又像與雪衣娘很熟識,種種情形,很是可疑,這幾個人都非尋常,黃家擂臺未必穩穩操勝算,還得暗中探查一番,她這樣一想,立時變計,把訪雪衣娘的主意打消了,便和江小霞半面嬌兩人一使眼色,辭別楊展,各人拉著馬,走出林來,楊展見她自己打消了訪雪衣娘的本意,心頭一松,從容不迫地送她們到了林外道上。 三女把馬牽出林外,翻身上馬,虞錦雯在馬上,向楊展含笑點頭道:「今天我們雖然沒訪著雪衣娘,卻會見了楊相公,總算不虛此行,我還是那句話,我們豹子岡再見吧。」說罷,盈盈一笑,和半面嬌江小霞一齊拎動絲韁,催馬放蹄,半面嬌還轉過身來,和楊展點點頭,這當口,虞錦雯等剛一動身,對面道上,蹄聲忽起,驚鈴急響,兩匹雪白駿馬,向這面得得而來,楊展一看,大吃一驚,頭一匹馬上,不是別人,正是雪衣娘陳瑤霜,身上依然披著雪羅一裹園風氅,後面馬上卻是小蘋,也裝扮得小美人兒似的,披著一件玫瑰紅的風氅,馬跑得急,一紅一白兩件風氅,像蝴蝶翅膀似的,飄飄然飛舞而至,這面虞錦雯等三人,走不到幾步,一見對面道上來了兩騎白馬,馬上的人,又是異常出色的女子,突然一齊把馬勒住,停在道旁,虞錦雯回過頭來,遙向楊展笑道:「大約來的第一騎上披白風氅的一位小姐,便是雪衣娘了。」這時楊展沒法裝傻,只好點點頭。 轉眼之間,兩匹白馬跑過三女身邊,到了楊展面前屹然停住,第一騎上瑤霜,柳腰微扭,一對秋水為神的妙目,把道旁三匹馬上的虞錦雯江小霞半面嬌三人盯了幾眼,便向楊展嬌喚道:「玉哥,聽說有位虞小姐,到此探訪雪衣娘,你怎不領回家去,讓我也會會高人。」這一聲「玉哥」,嬌喉特別尖脆,聽在虞小姐耳內,便覺芳心一震,在楊展耳內,一半受用,一半卻帶點戰傈,他明白平日瑤霜在生人面前,絕不會有這種親愛稱呼,何況嬌音特異,明是「取瑟而歌」之意,奇怪是誰去通報她這一段消息,讓她趕來的呢,一看她雪羅風氅裡面,露出瑤霜劍的劍鞘,更是一驚,後面馬上的小蘋,一對烏溜溜的小眼,不斷的打量三個女子,一張小嘴,撇得椰瓢似的,情形非常可笑,楊展先不答話,走到瑤霜身邊,悄悄說道:「錦帕紫氅的便是虞小姐,面上有青瘩記的是黃龍女人,還有一個叫江小霞,我看這三人另有別情,千萬出言謹慎。」 在他們兩小口貼身說話當口,那邊三匹馬上,六隻秋波,也盯在兩人身上,虞錦雯手上絲韁一提,把馬圈過身來,下麵小蠻靴一蹬馬腹,已到跟前,向瑤霜笑道:「剛才向楊相公打聽成都雪衣娘,不想機緣湊巧,得見姑娘。」瑤霜在馬上微一欠身,問道:「虞小姐何事見教,雪衣娘的怪號,是成都多事的人們,信口胡雲,不值一笑。」兩人馬上問答之際,江小霞也撥轉馬頭,湊了上來,搶著開口道:「我們久仰姑娘英名,專誠拜訪,雪衣娘是姑娘外號,姑娘尊姓芳名,可否見告。」瑤霜見她問得急,心機一動,隨口答道:「賤姓楊,小字瑤霜。」江小霞聽她報說姓楊,微微一愣,便看了楊展一眼,虞錦雯立時接口道:「唔!原來姑娘和楊相公是一家。」瑤霜一笑,隨口說道:「我們原是兄妹,諸位究因何事見訪,道上談話不便,請示尊址,當專誠拜謁。」虞錦雯一聽他們是兄妹,面上立呈詫異之色,向兩人掃了一眼,笑道:「我們無非慕名造防,此刻巧會,足慰生平,聽說姑娘也接到擂臺請帖,相見有日,敝寓又遠在北郊,姑娘也不必親勞玉趾了。」說罷,和江小霞撥轉馬頭,說聲再見,玉腿一夾,三匹馬立時向前,一齊飛馳,虞錦雯臨走時,卻扭腰向楊展一笑,點點頭,才絕塵而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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