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朱貞木 > 七殺碑 | 上頁 下頁 |
二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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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鬥趣了一陣,鐵腳板向七寶和尚擠擠眼說:「秀才相公自己說明,願意承受煩惱,君子一言,快馬一鞭,這副擔子,就擱在秀才相公的肩上吧!」七寶和尚一摸光頭,吐吐舌頭:「阿彌陀佛,但願秀才這一副擔子,不要老擱在肩上才好,否則,臭要飯和狗肉和尚,大有吃蝴蝶鏢的希望。」楊展恨道:「你們還有正經的沒有,沒有的話,我要失陪了。」鐵腳板笑道:「玩笑歸玩笑,秀才不要急,我和你說,你是破山大師的愛婿兼愛徒,破山大師當然對你說過,我們四川奇人鹿杖翁的名頭。」楊展點頭道:「這人聽我師傅說過,鹿杖翁隱居鹿頭山中,與世無爭,與物無忤,人也非常正派,聽說此翁年已高夀,足跡不出鹿頭山,你們提他怎甚?和那女子有什麼關係?」鐵腳板說:「自然有關係,鹿杖翁早年是何來歷,是不是姓鹿,誰也摸不清,因為他手上一枝非木非鐵的怪杖,杖頭上有幾個短枝叉,形似鹿角,又隱居在鹿頭山,人們才稱他一聲鹿杖翁。鹿杖翁絕跡江湖上二三十年,我們都沒有見過廬山真面,只聽破山大師說起此人,論武功是四川第一位人物,不過鹿杖翁多年不出鹿頭山,江湖上早把這位老前輩忘記了。可事情奇怪,我夜入玉龍街那家客店,暗地一查櫃上住客留名簿,寫著獨包後院的單身女客,姓鹿,是從鹿頭山來的,下麵還注明到成都探親,我一瞧到店簿,馬上想到鹿杖翁身上去了。這還不奇,我去的時候,大約頭更未過,我從屋上翻到後院,幾乎和那女子撞個對頭,原來那女子一身青綢夜行衣靠,背系寶劍,一溜煙似的,從內院屋上飛躍而過,我忙閃身隱入暗處,待她走遠,躍入後院,沒法子,只好暫時做回賊,在窗戶上做了點手腳,進了她住的一間屋內。屋內熄了燈,用隨身火摺子一照,這女客一身之外,只有一個包袱。女人家的包袱,畢竟不好意思去偷看。其餘什麼東西沒有,卻見桌上擱著文房四寶,一團縐亂的紙,擲在桌角下,拾起來一瞧,滿紙橫七豎八寫滿了字,寫來寫去,卻只四個字,你猜她寫的什麼? 原來她寫的是『嘉定楊展』四個宇。」鐵腳板說到這兒,用眼看了楊展一下,又接說道:「我本想探探她的來歷,在她屋內既然探不出什麼來,便跳出窗外,縱上屋簷,不料那女子暗伏簷上靜候,背上寶劍業已掣在手內,向我喝道:『夤夜暗探我室,意欲何為?快說實話,免死劍下!』我萬想不到那女子回來得這麼快,略一疏忽,便被她堵上了,她這一問,我真無話可答,猛地靈機一動,坦然說道:『姑娘恕我冒昧,我奉嘉定楊相公所差,有事請教姑娘,不想姑娘沒有在屋,倒顯得太冒昧了。』」楊展聽他說到這兒,便發急道:「你怎的信口胡說,人家問你楊某何事求教,你用何言對答呢?」鐵腳板說:「你聽著,我這樣隨口一說,她微一沉吟,冷笑道:『楊某是個正人君子,未必有此暖昧舉動,你和楊某認識也許有之,大約從楊某嘴上,知道這兒有我這麼一個人,你私下探望我的來歷罷了,不然的話,剛才在屋上,明明見我從身旁過去,為什麼不招呼,鬼鬼祟祟的暗進我室,東探西查呢!不過,你這人尚有可取,居然不欺暗室,沒有動我包袱,憑這一點,你也許是楊某的朋友。現在我問你,你說楊某差你到此,有事問我,究竟什麼事呢?你說吧。』我聽得吃了一驚,好厲害的姑娘,我還以為她走遠了,原來我的舉動,都落入她眼內了,剛才我信口胡說,她這一問,我又得現編,還好,三寸不爛之舌,還有點用處,我毫不思索的答道:『鹿小姐,請你原諒,楊相公從這兒掌櫃口中,知道小姐貴姓是鹿,又是從鹿頭山來的,這幾天又快到豹子岡擺擂的日期。楊相公深知這次擂臺,是虎面喇嘛小神龍兩個人的興風作浪,說實了,也是華山派和邛崍派爭雄奪霸。楊相公自己與擂臺毫無關係,而且到時還想從中做個和事老,他知道小姐是鹿頭山來的,定然與老前輩鹿杖翁有關。他很驚奇小姐在這時駕臨成都,又私下非常佩服小姐,他年輕面嫩,末便一再求見,只好托我暗地探明小姐來意。如果探得小姐被虎面喇嘛小神龍等所請,他還想在擂臺之前,和小姐一談。』這一套話,真虧我急中生智,可是我也將計就計,暗藏用意,她一聽,果然有點相信了,她說,『現在我姑且相信你這話是真的,楊相公既然有事賜教,煩你轉告,請他隨時駕臨面談好了。』她說完了這話,突又問我道:『足下身手不凡,既和楊相公一起,定是高人,請賜教大名。』她雖然不認識我,瞧我這身臭要飯的行頭。 也許她有點明白,如果我一提萬兒,萬一她是華山派請出來的能手,我們就得比劃比劃,我卻不願橫生枝節,忙答說:『我是無名小卒,替楊相公跑跑腳而已。』說罷,來不及抱拳告辭,一躍而退,臨走時,暗暗聽她在背後一聲冷笑。」楊展說:「真虧你無中生有的亂編謊話,還替我定了約會,我不去赴約,失信於一女子,無事的去見她,又叫我說什麼?」鐵腳板道:「你且莫急,我話還沒有完哩,你聽著,下面還有教你吃驚的哩。那一晚,我和七寶和尚都做了夜遊神,我去探鹿小姐時,七寶和尚也去探豹子岡小神龍黃龍。我們兩人原已約定聚會之所,我從玉龍街客店出來,便奔北門,不料還未到城門口,我已覺察有人盯上我了,我故作不知,頭也不回直進北門,在大街小巷之間,好像走八陣圖似的亂竄,出其不意的,一隱身,暗伏在一家樓面上,一忽兒,便見一條黑影,好快的身法,箭一般從那面過來,仔細一瞧,趕情是那位鹿小姐。她明知道與我隱身處所相離不遠,故意冷笑道:『大名鼎鼎的丐俠鐵腳板,原來也是藏頭露尾之輩,躲得了今晚,還躲得了豹子岡不露面嗎?』說罷,她也依樣葫蘆,一縱身也隱入對面一所房屋的後坡,這樣變成對耗局面,我只要一現身,她立時可以堵上我的。在我沒有明隙她確實關係之先,實在不願和她發生糾紛,她一路跟蹤,無非想探明我落腳處所,多半想證明我是不是楊相公所差,也許她綴著我的作用,完全在探明楊相公的住址。我正想聲東擊西,金蟬脫殼,忽然南面一層層的屋脊上,又發現了兩條人影,風馳電掣般,飛躍而至。對面後坡隱身的鹿小姐,忽然一躍而出,向來人一探手,兩條黑影,便向鹿小姐奔去。兩人一定身,和鹿小姐湊在一起,似在低低說話,隔著一條街,聽不出說話聲音,可是看上去那兩個夜行人,也是女子,身上都帶著兵刃。我想得奇怪,一時哪裡來的這許多女英雄?忽見她們三人倏地一散,一伏身,都隱身不見了。 一忽兒,兩個女子在我暗藏這面房屋上現身,遠遠向左右兩面排搜過來。那位元鹿小姐,還在對面監視著。我立時明白,這兩個女子和鹿小姐是一路。鹿小姐主意好不歹毒,定是請她們幫忙,想把我硬擠出來。當年虎牢關呂布戰三雄,我是臭要飯戲三美。我一想,得,好男不和女鬥,我惹不起,我還躲不起麼。我那位老搭擋狗肉和尚,還不知我臭要飯變成豬八戒,被三位女妖所困,大約已等得一佛出世,二佛涅盤了。一半我也有點內急,許久脹著一泡尿,不是辦法。我一抖手,斜刺裡打出一小塊碎瓦,落在右面三丈開外。又一抖手,照樣向對面第三重屋上發了一塊,逗得她們摸不著准處,我卻在暗地裡一滾身,從那家門樓上,捲進簷下,身子往下一沉,已落到街上。我竟乘機尿遁了。」楊展和七寶和尚聽他說得有趣,又加上他飛眉斜眼,五官亂動的怪模樣,不禁一齊大笑。忽聽得柏林外面,道上鸞鈴鏘鏘,三匹馬駝著三個女子,款款而來。鐵腳板啊呀一聲,吃驚的悄說道:「快噤聲!剛說曹操,曹操便到。今天臭要飯劫數難逃,我的秀才相公,萬一冤家狹路,豬八戒和沙和尚在這三位女妖面前,沒咒兒念,全是你唐僧一個人的戲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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