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朱貞木 > 羅刹夫人 | 上頁 下頁 |
五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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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子鬼母死後,只剩得四個苗族壯丁在此看守。這幾年內,只有黑牡丹來過一次,不久即去,以後一直沒有人來過。 我一想九子鬼母是我父母的仇人,這處秘穀也不是私有之物,正苦沒有適宜之地,這樣現成東西,天與不取,便是傻子了。 立時命兩人引路,率領一般人猿到了那所秘穀之內。一看風景果然甚佳,當年九子鬼母建築的竹樓依然完好,而且樓內應用的東西大致尚備。不過苗人思想究嫌簡單,如要此地作為我憩息之所,還得一番經營。我便暫時在竹樓內寄住下來。正在用人之際,便把看守的四個苗人降服,命他們折箭為誓,聽我驅使。一面查勘谷内全境,把二十二個人猿教導一番,分佈扼要處所,嚴密防守。 有一天,當年九子鬼母心腹勇將飛天狐吾必魁,領著十幾名羽黨貿然入谷。大約他們不知此地已換主,大踏步昂頭直入。萬不料我一群人猿暗伏樹上,飛將軍從天而降。飛天狐雖然袖箭齊發,無奈人猿捷逾飛鳥,猛過瘋獅,而且皮堅如鐵,滿塗松油,刀箭不入!『金鐘罩』、『鐵布衫』等功夫,還不及它們的堅實。飛天狐這般人豈是對手?立時個個生擒。 我另有用意,並不難為他們,立時釋放,好言相待。飛天狐倒也光棍,居然低頭服輸,願把帶來的幾個羽黨,留在谷内供我驅策,自己出穀去要邀集滇南許多好漢前來拜見。 意思之間,想把我當作第二個九子鬼母了。 我一看飛天狐面帶狡凶,斷不可靠,表面上不動聲色,我卻要趁機一見滇南苗族的人物。果然,飛天狐在半個月後帶了不少人來,而且扛的抬的送來了許多禮物。那時我一身苗裝,並沒有說明自己來歷。他們又看我能役使金剛般的怪物,他們自己說,當年秘魔崖養著幾頭狒狒,也沒有這樣高大猛烈。也許他們把我看作苗族,時時探詢我的出身,我卻故意說得非常神秘,故意把苗族的習慣和語言,偶然表演一點出來。他們真把我恭維得苗族的神聖一般了。 我暗暗注意來的人物,其中有幾個特殊的,除飛天狐外,便是黑牡丹普明勝夫婦。還有一個說是新平飛馬寨土司岑猛,面目凶獰,詞色桀傲,他背後有兩個凶偉苗漢,一步不離的跟著他。飛天狐、黑牡丹這般人,對於岑猛,口口聲聲稱他為岑將軍,詞色之間非常恭維,似乎這姓岑的勢力雄厚,左右一切。 那時我在竹樓外面幾株大樹底下,陳列酒肉招待他們,好在這種酒肉,原是他們扛來的禮物,只算得自己吃自己。 可笑在席間,姓岑的耀武揚威,忽地從腰裡拔下一柄飛刀,手臂一抬,向樹上橫枝上樓棲著一隻白鸚鵡擲去。 這只白鸚鵡是我路上捉來,一路調熟,不必羈絆,不會飛去,我非常愛惜。不料那姓岑的無端逞能,不問明白便向白鸚鵡下手。恰巧我嘴上正含著一塊雞骨,我一張嘴,把口裡雞骨吐向半空。鐺的一聲,正把出手飛刀擊落地上。我笑說,這鸚鵡是我好玩養著的,姓岑的面上立時變色,立時向我道歉。 飛天狐老奸巨滑,立時一陣拉攏,把我高抬到三十三天。他們便對我說,苗族被漢人歷年欺侮,弄得難以安生,官吏怎樣剝削淩弱,當年九子鬼母是苗族救星,怎樣被沐公府派人殺害。尤其苗族中幾個獻媚漢官、忘本負義的土司,象金駝寨龍在田、婆兮寨祿洪、三鄉寨何天衢、桑窈娘夫婦。 最可恨是金駝寨依仗沐府,獨霸滇南。而且金駝寨內還有一件極秘密的事情,連沐府都被龍家瞞過。在金駝寨後插槍岩背面,是金駝寨禁地,要路口築著堅固碉柵,嚴密防守,不准出入。因為岩後地方很大,四面圍著高峰。從插槍岩背面掛下一條大瀑布,終年噴瓊曳玉,趨壑奔澗,彎彎曲曲分佈成岩腳下二十八道溪澗。然後彙聚一處,泄注于異龍湖中,從前誰也不知道那座插槍岩是個寶藏,直到現在由龍家苗族中一個醉漢口內洩漏出來,才明白那岩後圈為禁地的緣故,原來插槍岩竟是座金山! 起初由那條大瀑布當時沖上無量金沙,沖入二十八道溪內,太陽一照,溪底金光閃礫,隨處可見。龍家苗只曉得圖現成,把溪水分段閘住,在溪內淘沙揀金。後來獨角龍王龍在田從別處暗地帶來兩個漢人,指點礦穴,暗掘地道,挑選苗卒每日在深夜開掘,由地道入後寨,密設煉金爐,融化成塊,深藏秘窖。可是兩個指點礦穴的漢人,卻被他們殺死滅口,從此不見了。 這樣獨角龍王坐守金礦,直到現在,積存金塊豈在少數?說他富堪敵國,似乎尚差,可是雲南全省,不論漢苗,誰也沒有他富厚了。獨角龍王夫婦卻做得非常秘密,一面利用沐公府做護身符,把自己的秘密,絕不使沐府知道,一面訓練本寨苗卒,加緊防守,使別個苗寨不敢染指。慢慢的預備獨霸滇南,擴展土地,乘機而動。 萬不料弄得這樣機密,依然有人洩漏出來。飛天狐還說:『我們這位岑將軍也替沐家出過力,卻不象獨角龍王般有己無人,一心想替我們苗族揚眉吐氣,召集滇南苗族好漢暗暗佈置。一聽這兒有一位本領非常的羅刹夫人,急忙帶著厚禮同我們趕來結納。大約我們氣運已轉,將來有了夫人臂助,便不怕龍、沐兩家依勢欺人了。』 飛天狐這樣一說,我表面上當然虛與委蛇,心裡暗笑:你們想興風作浪,與我何關?不過他們所說金駝寨密藏黃金一層,引起了我注意,暗暗存在心裡。等這般苗匪走後,即就地略略佈置了一下,便單身出谷,到了石屏,夜探金駝後寨。 果然被我探得後寨設有地道和煉金爐,可是密藏黃金處所,一時卻不易探出。間接連探了兩次,明知大量黃金一定有地窖,多半在獨角龍王夫婦臥室相近之處,卻也無法指定準處。既然知道飛天狐等所說,大半可靠,不妨留作後圖。 我便回轉雲龍山秘穀。過了不少天,忽然在秘穀另一面的峰腳下,被一群人猿聽出一大群虎吼之聲,好象在峰腳地下發出來一般,飛一般來報告。 我自己過去一聽,果然聽出峰腳內有虎吼的聲音,而且不止一二隻,其音沉悶宛在地下。細看峰腳,矮木成林,別無岩穴,略一走遠,其音便弱。我覺得奇怪,立時指揮全體人猿,拿著鐵鍬鐵鎬,把這處峰腳開掘進去。開闢了三丈多深,猛然從土內沖出一道急流,流急土崩,已經現出一個深洞。 人猿們再用力一開闢,顯出一丈多高,兩丈多寬的天然山洞,洞內一股溪流,箭一般流了出來。一群大蟲緊緊的擠在一堆,半身浸在溪流內,似已餓得不能動彈,只剩了啞聲慘吼,形狀非常可憐。被金剛般人猿進洞去,象狸貓般一人一隻抱了出來。一共八隻大蟲,餓得一點虎威都沒有了。 我想這真奇怪了!這麼一大堆老虎,全餓得這樣,是何緣故?這條深洞既然有虎躲入,那面當然有路可通,必須探它一個著落才好。我立時吩咐幾個人猿把八隻餓虎好好牽去餵養,不准傷害,一面吩咐人猿燃起松脂,抬來竹兜。我坐在上面,帶著幾個人猿、兩個苗漢進洞查勘。這洞真長,天然的山腹中空,自成秘徑;而且彎彎曲曲,腳下是一條淺溪。 幸而人猿健步如飛,到了出口所在,已經月影橫斜。 出口外面一灣清流,兩岸密林,盡是合抱不交的古樹;四面都是層岩壁立,形若鐵甕。後來我替那長洞起了地名,叫做『餓虎洞』,洞外叫做『鐵甕穀』。走出谷外一看,岡巒起伏,形勢荒涼,已非雲龍山境;跟來的苗漢卻依稀認得此處接近石屏境界,亂山堆裡有一條荒路可通金駝寨的象鼻沖。我看了看四面的形勢,回進鐵甕穀,猛地想起一事。谷内谷外怎的沉寂如死,聽不見一點飛鳥走獸的聲息?竟然是鳥獸絕跡的地方,怪不得八隻老虎餓得那樣。但是這樣窮山荒谷,獵人難到的處所,正是鳥獸棲息的安樂窩,何以反而絕跡呢?再說八隻猛虎,何求不得?何以又躲在深洞,情願挨餓呢? 這裡面當然有緣故了,一時卻想不出所以然來,預備日後再來探個明白。正在指揮人猿們回洞之際,猛然壁立的高岩上呼呼怪響,腥風下撲,兩道藍瑩瑩的電光,已從岩頂向下射來。我坐在竹轎上,已經看出岩上昂起一個巨大的蟒頭,生著亮晶晶的一支獨角,映月生光,兩道眼光更是厲害,嘴噴白霧,一條火苗般岐舌,在白霧內閃動。我知道這種巨蟒遍體鐵鱗,嘴裡噴出來的毒霧沾身即潰,金剛般的人猿也克制不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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