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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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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鐵面觀音石師太 無住禪師講羅刹夫人出身的故事,講到此處已到了節骨眼兒,一席的人都聽得出了神,忘記替他斟酒了。老和尚笑眯眯的自己斟了一杯,潤了潤喉嚨,又接著說: 「當時堂屋外面一陣嬌喊,屋內幾個年輕小夥子慌了神,一個個跳起身來,藏入堂屋後面。禿老左卻不驚慌,朝屋外哈哈大笑道:『這一位嬌滴滴的好朋友,我們記不起來了。好!我就來奉陪。』說罷,立時翻身向我說道:『老前輩,你聖明不過。 事情逼到這兒,有什麼法子?我先向老前輩告罪,請老前輩多慈悲罷。』說罷,站起身來,一個箭步竄進了堂屋側面的一間屋內。 我知道他們不是逃避,這是各人去拿兵刃,也許預備著對付仇人的計畫。可是堂屋裡連下人們都走淨了,一桌燈燭輝煌的酒筵,只剩我一人高坐在上面,弄得不巧,追魂太歲的仇人還以為我替他們擋橫呢! 果然,對面屋上嬌滴滴的嫩嗓子,又喊了起來:『喂!屋裡那位是大覺寺的老方丈嗎?我不知道你和他們是什麼交情,看情形你想伸手管這檔事了。那就請出來罷,大馬金刀的坐著,當不了什麼事。喂!我說老方丈,你聽明白沒有?』 我一聽,心裡這份難受就不用提哩。活了這麼大還沒有受這樣奚落過,心裡一陣火發,先不管他們怎樣一回事,先要教訓來人一頓再說。猛地心裡一動,一想不好!我和來人一爭口舌,正好合了追魂太歲心意。他們走得一人不剩,焉知不是故意如此,叫我替他們擋頭陣。但是紋風不動的坐著也是笑話,好歹和來人亮一亮盤,見機行事,說明自己地位,才是道理。 主意打定,我離席緩步走出堂屋。抬頭一看對面大廳屋脊上,影綽綽立著一個女子,階下仰面躺著一個身背雙刀,腰懸鏢袋的婦人。仔細一瞧,敢情胸口沁沁冒血,早已死去。 我正想和屋上人答話,驀地對面廳背後人影一晃,有人大喊:『老前輩,不必和這小輩計較,我們一齊到門前空地上去,教訓教訓這狂妄後輩,還怕他飛上天去嗎?』這說話聲音,卻正是禿老左本人,而且說完便隱身退去。他說時嗓音特高,屋脊上女子哈哈笑道:『好!有一個,算一個。老方丈,咱們前面空地見。』說罷,身影一晃,便已不見。 這一來,真個把我扣在裡面了,好厲害的追魂太歲,步步為營,硬生生把我拖入渾水。這一面做成圈套,叫我自己往裡鑽。那一面目中無人,把我老和尚當作廢物,我真有點冒火了。我不問你們什麼事,我卻要見識見識你們這般後輩英雄,究有多大神通?哪知道我這樣一冒火,幾乎嚇得我魂魄齊飛,回不了大覺寺! 我離開內院,走過廳屋,人影全無。霎時燈火全滅,內外漆黑。只廳前一塊空地上,水銀似的一片月光鋪在地上。 空地上兵刃耀光,四面展開了七八條人影,卻沒有見著敵人身影。我一走出廳門,追魂太歲禿老左倒提著一柄厚背闊刃九環大砍刀,轉過來向我說:『老前輩,事情真怪!來的只一個乳毛未幹的女孩子,我從來不認識她,可是我女人已經毀在她手內了,不由我不動手了。我見她在廳脊上已經轉身,卻沒有跳下來。也許知道老前輩在此,把她嚇跑了。』 我一聲不響,肚裡暗罵,你還做夢哩!一看他手上大砍刀,又想起剛才他說在祖師爺神位前金盆洗手、立誓封刀的話來,一發瞧不起他。他見我面寒似水,啞口無聲,面上立現出陰險狠毒的神色來。卻在這時,從我身後廳門內唰的射出一條黑影,疾逾飄風。已在兩丈開外空地中心,立定一個玄色勁裝、眉目英秀的青年女子,赤手空拳,從容俏立。 我仔細一瞧,便認出半路茶棚碰見的小姑娘就是她,雖然服裝改了,面目身形一望而知。明知善者不來,來者不善;同小姑娘一起的老尼姑,真人不露相,更是個難以猜測的人物。也許此刻隱身暗處別有作用,橫堅今晚夠禿老左搪的。 小姑娘飛落空場,四面七八條人影,便向中心一圈。追魂太歲禿老左當先一個箭步竄了過去,左臂抱刀,右手指著小姑娘大喝道:『我與你素不相識,憑空到此行兇,是何道理?憑你這點年紀,也敢發橫,定必受人指使無疑!趁早實話實說,還可商量;否則殺人償命,立時還你個公道。』那小姑娘冷笑了一聲,朝他點點頭道:『禿老左,你說的太對了!殺人償命,姑娘我便是還你公道來的。片時便教你死得公公道道,決不教你做糊塗鬼!』 禿老左大怒,刀環嘩拉拉一響,便要動手。猛聽得禿老左身旁兩個小夥子厲聲大喊:『我娘毀在她手裡,還容她多說什麼?拿下活口,不怕她不說出實話來。』一聽這兩個愣小子的口氣,定是禿老左的兒子,一個手使雙刀,一個手上合著三節棍。大約禿老左暗地看出來人雖然空拳赤手,只憑殺死玉面狸這一手,便知不是易與。 他們父子們已暗地計畫好,不管江湖恥笑,想以多勝寡,免遭毒手。所以這時兩個兒子先搪頭陣,使雙刀的一個箭步竄到小姑娘左側,刀光一閃,力沉勢猛,向她瘦削的玉肩斜劈下去。同時那個使三節棍的,一上步,呼的抖開了棍環,使得筆直,向右面柳腰上橫掃過去。如果被雙刀一棍帶著一點,怕不玉殞香消! 哪知這位小姑娘,把這兩個愣小子視為廢物,而且心狠手辣,立見真章。她待兩小子招數發出,只微一聳身,向前出去幾步,倏地一轉身,已到兩人背後。兩小子刀棍齊施,又是一個猛勁,不意都落了空,使空了勁。兩人腳步留不住,向中間一擠,雙刀正砸在棍頭上,臂上一麻,心神一驚,正想翻身當兒,兩人又猛覺腰眼裡都被人截了一下。立時嚇的一聲,撒棍扔刀,一齊癱在地上了。 兩個愣小子一跌倒,禿老左嘩啦啦大砍刀一舉,大喊一聲:『上!』四五個雄赳赳的凶漢,嘩拉一圍,把小姑娘圍在中心,各人手上長短傢伙,雨點一般,向她身上招呼。好厲害的小姑娘!只看她玉臂一分,竟展開空手入白刃的功夫,外帶著點穴擒拿法,花蝴蝶一般,在長槍短刀之中穿來穿去。 一忽兒功夫,地上躺了一大片,空場上只剩禿老左和我兩人了。 禿老左急得兩眼如燈,凶光四射,油汗滿臉,形如惡煞。回頭向我惡狠狠瞪了一眼,猛的一跺腳,似乎要奔向前去和小姑娘拚命,忽又停住,反而身子後退。那位小姑娘若無其事,移步向他走來。小姑娘向他走近一步,禿老左便望後退一步。我暗想原來追魂太歲徒有虛名,這樣的不濟事。 不料追魂太歲忽地轉身,一頓足,飛身而起,接連幾躍,直退到廳門口,嘴上急喊一聲:『暗青子揍她!』 我才明白,原來他在廳屋排窗內埋伏了人,特地退回來,好叫埋伏的人向外發暗器向小姑娘鑽射。可是他一聲喊後,兩面排窗內過了半晌,聲響全無。把追魂太歲急得連連跺腳,冷汗直流,發瘋般大吼一聲:『不是你,便是我!』提刀向小姑娘奔去。 不料黑洞洞的廳門裡面,一個沉著的聲音喝道:『徒兒,這人替我留下。』喝聲未絕,從門內緩步走出一個老尼姑來,身上還是茶棚所見的褐色僧袍,左手上橫著一柄拂塵。見我立在門外,右掌當胸,向我打個問訊,嘴上說:『老禪師雅興不淺。』她這樣文縐縐的一句話,在我聽著,簡直是罵人。我只好說:『事有湊巧,幸會高人。』 老尼姑微微一笑,朝我看了一眼。這一眼,到現在我還忘不了!白天在茶棚裡,她老閉著眼,我還以為是瞎子。 哪知道此刻兩人一對眼神,在她瘦削的面上,卻生著威棱四射,異乎平常的一對神目,眼皮一張,月光底下,好象從她眼珠內射出兩道閃電。普通人碰著這種眼光,定要嚇一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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