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朱貞木 > 羅刹夫人 | 上頁 下頁 |
三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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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急慌躍過一邊,不敢貿然進窟。一忽兒石窟內沙沙回音,一條粗逾兒臂,長約丈許的錦鱗毒蛇,箭一般射出洞來,一刹時又有無數小蛇跟蹤射出,跟著那條大蛇飛一般竄下岩穀去了。 我們一看石窟內竟是個長蟲窩,便知不妙,也無心去尋長蟲窩的晦氣,一心想進石窟去見個真章。等得大小長蟲走盡,窟內難聞氣味發洩盡淨,把帶來的兩支松燎燃起,一手執燎,一手提著兵刃,鑽進石窟去,用松燎四面一照。 想不到窟內竟有一人多高,兩三丈見方的面積,形似口外的蒙古包。頂上鐘乳倒垂,晶瑩似玉,靠裡一塊大玉石平地湧起,形如蓮蓬,上面倒著一具骷髏,兩條枯骨落在地上,一半已埋在泥土內。 羅素素早已淚如雨下,哭喊著:『義父,好端端的坐在家裡,何苦到這兒來修什麼仙,學什麼道?教女兒怎不痛心!』 我們悲哭了一陣,不管地上污穢,把松燎插在浮土裡,跪下去拜了幾拜,立起身來,商量辦法。照羅素素意思,想把骨骸檢起來,運回四明安葬。我說:『老師學仙一層且不提他,不過照老師遺言,原說此地是他埋骨之所,不便違背他老人家的遺言。此地是個蛇穴,不便入土,不如另擇妥當處所,安置他老人家的遺體。』羅素素一想也對,第二天我們釘了一個木匣子再進窟去,把整具骷髏放進木匣子去。 不料我們把一具枯骨放進匣子以後,形似蓮蓬的大石上,依稀露出四個字來,細看才認出是『仙道無憑』四個字。 我們一看這四個字,起初猛吃一驚,後來恍然大悟。定是老人家封閉石窟以後,在這塊大石上打坐,不知過了多少時候,漸漸覺得空氣窒塞,身體起了變化,知道生機將盡,最後奮起神力,運用金剛指的功夫,利刃一般在石上劃出四個字來,以示後人。他老人家後悔不迭的情狀,也在這四個字內透露無遺了。 我們擇地安葬好遺骨以後,到羅刹峪來的目的已經達到,覺得羅刹峪內已無可留連,為女兒幽蘭著想,也不能在此久住。天下有的是名山勝境,何必深閉在窮山鬼穀呢?當年羅刹夫婦因為避仇隱跡,出於不得已,我們沒有仇人,何苦如此?這樣一想,恨不得馬上飛出羅刹峪去。無奈兩人一商量,一時卻想不起適宜的地點來。偏偏羅素素在啟封進峪的那天,聞著一股穢氣,也許受了點蛇毒,老覺著頭暈心惡;一時也不便跋涉長途,我們只好在羅刹峪再盤桓幾天。 有一天我清早離開羅刹峪,到市上替羅素素買一點清毒解穢的藥,不敢多耽擱;在市上吃了午飯,順手買點熟食,急忙忙趕回羅刹峪來。哪知道一到進峪的洞口,兩隻白毛小猿已在洞口,朝我吱吱亂叫,牽著我衣服往洞內直奔。 我雖然覺得詫異,還猜不透發生禍事。在長藤飛渡,經過羅刹夫人住所時,猛見松樹林內鮮血淋漓,一個身著道裝、滿臉虯髯的屍首倒在裡面。停身細看,好象羅刹夫人活時所說她的丈夫形狀。趕到自己屋內,推門進去,頓時嚇得我急痛攻心,怒發直指! 只見羅素素仰面跌倒在地板上,面皮鐵青,兩眼突出,胸口釘著一枚喂毒飛蝗鏢,猶龍劍並未出鞘,依然掛在壁上。 我慌伏下身去,向胸口一聽,才知早已死去多時。猛然想起女孩子不在屋內,四處一找,蹤影全無。這一下,又幾乎急瘋了心,而且疑竇重重。 那一面被人刺死的虯髯漢子,如果確是羅刹大王,何以兩年多沒有回來,剛回來馬上被人刺死?但是我夫妻並沒有仇人,何以羅素素也遭了毒手,連我女兒也被劫走,這是什麼緣故?那時節我棄官偕隱,對於江湖上一切茫然,飛蝗鏢的來歷也摸不清,弄得如癡如呆,每天提著猶龍劍搜遍羅刹峪,依然影像全無。 後來我深入江湖道中,遊遍雲貴川湘等省,暗地尋訪了許多年,四下印證才明白羅刹大王替自己妻子到處尋藥的時候,九子鬼母的黨羽已經盯上。羅刹大王自知行蹤已露,本領又敵不過九子鬼母;而且和仇人幾次交手身已受傷,僥倖逃出命來,在遠處避禍暗地養傷,不敢回羅刹峪去。過了兩年多傷已痊癒,心裡惦著病婦,忍不住冒險回來,偏又被九子鬼母暗地跟蹤到此,剛到家門便被刺死。 九子鬼母仇恨切骨,搜到後面屋內,瞧見羅素素,當作羅刹夫人,又暗地放了一鏢。羅素素禍從天降,暗箭難防,中的又是見血封喉的致命傷,當然毒發身死。萬惡賊婦,又把我女兒當作羅刹骨肉,又下絕戶計,順手牽羊搶去。陰差陽錯,冤業纏身!一日之間妻死女散,做人到此地步,還有什麼依戀? 從此我意懶心灰,心裡只存著兩樁事:誓報妻子血仇,尋找女兒下落。只要這兩樁心願一了,世界上便沒有我的事了。 為了誓報妻仇,我獨處深山,不問寒暑鍛煉我們師門傳授混元一氣功。那時滇南大俠葛幹孫已成知友,他送了我一柄凹脊飛龍劍,和我妻子遺下的猶龍劍恰好雌雄配封,雙劍合鞘,我從兩柄劍上發明風雷劍術,專破各種歹毒獨門暗器。 這樣臥薪嚐膽的用了不少年苦功以後,九子鬼母還不知道我是她對頭冤家。可是那時我已知道我女兒尚在人世,一直被九子鬼母當作羅刹女兒。欺我女兒年幼無知,死無對證,竟是收養在萬惡賊婦身邊傳授武功,當作寄女。直到群俠大破秘魔崖,我親見九子鬼母銼骨揚灰。報了妻仇完了第一樁心願時,才見到我女兒在賊巢內業已長成,面貌和她的母親一般無二。 但是我女兒從小生長賊巢,非但自己生身來歷莫名其妙,目己還以為生長苗族,不是漢人哩。事經多年,當時我也無法和她相識,而且我還要考察她秉性如何?在賊巢多年,難免染上苗匪惡習,也要暗地監察一下。 可是在剿滅賊巢以後,我女兒忽然率領一部分匪黨銷聲匿跡,無處尋蹤,我暗探阿迷一帶,竟沒查出她的藏身處所。 直到最近沐公爺被九子鬼母餘黨所害,哄動全省,我聽得消息趕到昆明,夜進沐府,暗探何人所害?忽見我女兒在沐府出現,似乎已經改邪歸正,和二公子結識,倒鬧得我莫名其妙,我才決計要探個明白。 過了幾天,恰巧你們二人並轡出府,向滇南一路趕來,我特地暗地跟蹤。知道你們錯過宿頭,此處荒涼,只有這所破廟尚堪寄足,特地先一步在此相候了,了結我多少年未完的一樁心願。這便是我親身經歷的一段奇事,這段奇事,在我心裡足足隱藏了二十多年,經我這樣說明,你們大約也明白老夫是何人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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