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朱貞木 > 羅刹夫人 | 上頁 下頁 |
三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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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跟著巨猿到了外屋,並沒有走下來時的梯子,便從外屋一扇窗戶口挽住長藤,兩足向視窗一點,便飛一般悠了過去。 這一次卻是穿林飛越,距離較遠,半踏裡在幾株大樹上停身了幾次,手上的長藤也換了幾條,最後悠到一處鄰近高岩的大枯樹上。樹頂平伸出數丈的五條粗幹,好象一個金剛巨神,獨臂擎手天,巨掌平舒,伸著五個大指一般。 掌心蓋著一座八角亭式的木屋,也有兩丈多高,卻只一層,屋頂很整齊的鋪著一層層的又堅又厚的樹葉子,再用厚竹片一層層壓住。西面窗戶緊閉,窗檻上也和羅刹夫人住的房子一樣,花槽內種著芬芳撲鼻非常好看的鮮花;沿著花槽又種著碧綠的書帶草,長長的向下垂著,隨風飄拂好象替這屋子束了一道五采錦帶。靠岩壁一面開著一個穹門,一扇厚厚的木皮門關著,門外恰正對著平伸出一丈多遠的巨幹,直落到岩腰上,巨幹朝上一面,削成兩尺寬的平面,宛似一座橋直通岩壁。 領路那頭猩猿,當先推開那扇木皮穹門走了進去,先把屋內窗戶開了,讓我們走進屋內。我們只覺得這所木屋,比羅刹夫人住的還要寬大雅潔。無心細看屋內佈置,一進門便已瞧見左壁上用竹釘釘著厚厚的一張紙,紙的顏色已變成焦黃,上面寫著不少字。 我們慌走近細瞧,上面寫著:『中國武術,健身衛身以至強種強國,原屬信而有征,然世有由武術而進來仙道,如我武當祖師之仙跡流傳,跡近神話,迄今尚無明確之征驗。余忝為武當傳人,齒已衰暮,願為後人試登仙道之真妄,否則以此世外桃源為餘埋骨佳城,亦屬佳事。羅刹夫婦,江湖健者,列予門牆,愧無所授,見此留字,試向肆明訪尋余義女羅素素或一二門弟子來此一遊,告以始末。俟五載後,由此登岩,左行百步許,奇松古柏之間,即餘蛻骨證仙之窟,試啟窟一驗餘仙道之成否,希志之勿緩。武當掌門人張松溪留字。』 羅素素讀了壁上留諭,早已珠淚直掛,泣不成聲。我也暗暗陪淚,兩人悲泣了一陣。羅梭素含淚說:『我千里迢迢好不容易來到此地,仍然見不了我義父的面。我義父也奇怪,雖然年登高夀,可是一個生龍活虎的身子,普通年輕小夥子還趕不上呢。何必定要學仙證道,弄得死不死活不活的,教我們心裡多難過。再說不早不晚,偏要算准五年後,再叫我們去尋他,這又是什麼道理呢?』 我說:『世上學仙學佛,本來是一個虛無縹緲的幻境,也是一種慰情勝無的精神寄託;說有便有,說無便無,根本不必尋根究底認起真來。便是他老人家留諭的語氣,也是疑信參半。不過他老人家生平意志堅卓,剛毅過人;說到哪兒,定要做到哪兒,不惜以身殉道,替後輩留下一番實驗功夫,傳流他老人家身後一樁佳話。他老人家定下五年後才教我們去勘驗,沒有什麼用意,無非人事無常,你遠在浙東,一般門下弟子散處四方,招集不易。再說五年以後,如難成仙的話,肉飛骨散,也容易勘驗出來罷了。』 羅素素聽了我這番話,又哭了起來,嗚咽著說:『照你這麼一說,修仙學道根本不可靠,我義父死定的了。』 我說:『這種事誰也不敢證實真假,不過我此刻一算日子,我老師留字日起到現在已過了兩年半,如果已成仙的話,我們兩人在此想念他,他老人家靈感相通,不必再過兩年半依言勘驗,早已在我們面前顯示仙跡了。』 羅素素聽著暗暗點頭。但是她已決定了主意,以為千里跋涉好不容易到了此地,在未遵諭查驗明白以前,不願再離開羅刹峪。好歹要等到兩年半的日子到來,進窟驗看究竟成仙了沒有,才肯離開此地。一面卻催促我早點回平越城去,免得鬧出欽差失蹤的笑話來。 我明白她故意這樣說,想試探我的心跡,其實我如果真個一人回去,讓她一人在這獸多人少的荒谷中,她也無法久處的。我立時堅決的說道:『你這是多想,我的心曲昨晚已向師妹剖白過了,從此我們兩人再也不能分離。管他欽差失蹤不失蹤,便鬧得天翻地覆,終究也無非是一樁疑案,絕對鬧不到羅刹峪來。我本來無家無室,棄官如遺,如果出去辦起卸職退隱,手續麻煩已極,不知何年何日,才得自由,趁此一了百了,倒來得爽快決絕。 不過我心裡有句話,此刻不能不說了。我們從今天起,便是兩心相印白頭相守的夫妻,照師妹意思,要在此地等候勘驗的日期到來,我當然一同守候。這屋子便是我們花燭洞房,今夕便是我們良辰吉日了。我明知這樣說出來,唐突師妹,但是我們不是世俗兒女,這種地方也沒法懸燈結彩,大辦喜筵,只有通權達變,請師妹原諒的了。』 羅素素聽了我這番話,紅潮泛頰,俯首無語,暗地卻偷看了蹲在門口的巨猿一眼,悄悄向我說:『這東西靈不過,你瞧它在笑我們哩。』我回頭一看那頭猩猿,撕著闊嘴,骨碌碌一對火眼金睛,正注視著我們;瞧見我回過頭去,磔磔一陣怪笑,竄起身來,翻身一個懸空筋斗,便跳出門去了。 從那天起,我和羅素素便成了夫婦,羅刹峪中除出纏臥病榻的羅刹夫人和她的女兒小羅刹以外,便只有我們夫婦二人,吃的用的都由羅刹夫人指揮幾頭巨猿常川供應。日久天長,我們和大大小小的猿猴,也弄得廝熟。從羅刹夫人口裡也討教了一點驅役獸類的門道,自由自在,無拘無束,遺忘了羅刹峪外的世界,竟有點樂不思蜀了。 這樣過了幾個月,羅刹夫人病體日重一日,她丈夫始終消息全無,沒有回來。羅刹夫人又加上一層記恚丈夫的憂慮,她料到她丈夫多半狹路碰到仇人,孤掌難鳴,定遭暗算,不在人世了。 我和羅素素暗地計畫妥當,由我到羅刹峪外探聽一下,羅刹大王是否遭了仇家毒手?再說兩人身上衣服也應該添換一下,順便也置辦一點吃的食物、用的物件。好在做了幾個月野人,鬚髮連結,滿臉於腮,誰也認不出我是個欽命大臣了。只是羅素素也有了受孕的景象,好在約定只在本省暗地打探一下,不敢走遠,算計最多十幾天光景,定可回羅刹峪來。 當下決定,便去告知羅刹夫人。她自然感激非常,於是我悄悄出了羅刹峪,重見了熙熙攘攘的人類世界。可是這世界上已沒有了我這個人,我也不敢再用我從前的姓名,短短的幾個月過程,我已換了個人,不是從前的我了。 我到了貴州省城和川貴交界處走了一轉,探不出羅刹大王的消息,卻探到平越欽差行轅失蹤了欽差大臣以後,傳為奇聞,本省撫按沒奈何奏報上去,暗通關節,捏報了一樁事由,得了點不痛不癢的處分,竟白漸漸消沉了。我不敢在外多耽擱,置辦了一點應用東西,悄悄回到羅刹峪。 哪知這幾天工夫,羅刹夫人已病重死去,死的時候羅素素不在跟前。最奇等到羅素素看到羅刹夫人屍首時,找尋羅刹夫人女兒小羅刹,竟也蹤跡不見,同小羅刹在一起的那頭母猿和平時供應的幾頭猩猿,也同時蹤影全無。羅素素想得奇怪,羅刹峪中懂得人意的只剩兩隻雪白的小猴子,可是人獸語言不通,比劃了好幾次,也問不出所以然來,幸而我回去得快,草草的把羅刹夫人屍首埋在近處的岩上,從此羅刹峪中只我們夫妻二人了。 到了第二年,羅素素在羅刹峪中生了個玉雪可愛的女孩子,替孩子取個名字叫做幽蘭。苦於幾頭可供使換的巨猿早已跑掉,添了孩子,所有應用的東西,我不能不常到外面去購辦。隔兩月便要出峪一次,這樣在羅刹峪過了兩年半,一算已到我老師留諭啟封進窟的時期了。 我們揀了一個風日清和的日子,羅素素背上繃著孩子,提著猶龍劍,我也帶著掘土的傢伙,一同走上屋前的高岩。 我老師修仙之所我們早已來過幾次,平時原已勘查明白,原是個天然石窟,洞口自內擋著整塊巨石,大約老師進窟時運用神力自行封閉的。經過五年光陰,窟外長著藤蘿榛棘之類,不經仔細搜尋,是看不出中有石窟的。 我們早已留有標誌,去掉藤蘿,削平榛棘,剷除泥草,露出石窟,兩人合力把封洞巨石推過一邊。不料堵窟巨石一開,一股腥濁難聞的氣味往外直沖,其味難聞已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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