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戈鐵馬大劍山(10)_張夢還

一〇

　　▼十　石山激戰

　　苦竹城的攻防戰一天比一天劇烈，董文蔚心神俱倦，而張實、楊立和他們手下的守軍也漸漸支持不住了。

　　蒙哥每天仍然化一點時間在大帳主持軍事會議，以及到後營操場去試射「霸王弓」，此外每天都在金迪兀真帳中飲酒閒談，由美明、美玉姊妹陪他，在帳中另一個男人便是林玉，別的人誰敢進帳？

　　苦竹城的攻防戰打了十三天，戰事毫無進展，蒙哥也不關心。

　　這天黃昏時分，蒙哥在美玉兀真帳中，穿了一襲紅錦戰袍，又取出一副黃金甲胄，和林玉談他喜愛用紅色做戰袍。

　　蒙哥道：「紅色和鮮血相近，在戰場上受了傷，敵軍也看不清傷勢有多重，故此我的宮帳侍衛，戰袍都用紅色。」

　　蒙哥正談得起勁，帳外宮帳侍衛高叫：「稟大汗，董文蔚闖帳，已被擒下。」

　　「慢著。」蒙哥道：「美明、美玉替我著上鎧甲，金迪拿金劍來，戰事怕不很好。」

　　他披甲佩劍，戴上金盔，揮手命眾人回避，沉聲道：「林玉去傳旨，叫汪田哥的護衛軍準備開戰。」林玉慌忙去了。

　　蒙哥道：「宮帳侍衛進來，放開董文蔚。」

　　兩排侍衛魚貫入帳，分立兩邊，董文蔚進帳請罪。

　　蒙哥冷然道：「文蔚，你也久經戰陣了，宋軍下山衝突一下，有甚麼要緊，值得如此驚惶？」

　　董文蔚渾身汗下，說道：「陛下料敵必中，臣萬萬不及。」

　　蒙哥問道：「是誰沖陣？是張實，還是楊立？多半是張實吧？」

　　董文蔚道：「是張實。」

　　蒙哥道：「如今呢？擒住張實沒有？」

　　董文蔚道：「張實衝突不出，退回山上去了。」

　　蒙哥冷哼一聲，說道：「你雖然長於攻城，野戰也並非不能，張實衝突不出，居然從容退回，可知你的士氣如何低落？今番恕過，下次定斬不饒。」

　　董文蔚叩頭服罪。

　　這時侍衛入帳稟報，汪德臣請見。

　　蒙哥命傳入，說道：「德臣，你是來請旨出戰的麼？」

　　汪德臣道：「正是。」

　　「好！」蒙哥道：「苦竹城守了十三日，斷然不容它守到十四天，只今日就要破城，一同出戰吧。」

　　林玉傳令完畢，便回帳來，正碰見蒙哥發落董文蔚，他見蒙哥料敵如此之準確，不禁大為心折，心想：「陪他說孩子話不難，但說到料敵決斷，我只怕一百年也比不上。」

　　他見蒙哥出帳，急忙過來牽住戰馬，蒙哥翻身上馬，一眼見到替他牽馬的人是林玉，倒呆了一下，敞笑道：「你是蒙古第一勇士，今天這種小戰，你不用去了。」說著眨了一下眼睛。

　　林玉心裡明白蒙哥笑他膽小，便扮了一個鬼臉，說道：「汗爺放心，此番不會賴尿的了。」

　　蒙哥哈哈一笑，說道：「那就上馬吧，快點。」

　　林玉一躍上馬，隨著蒙哥，奔馳而前。

　　護衛軍統領汪田哥，聽了兩人對話，半點也不明白。心想：大汗事無巨細都很留神，真的不易。

　　此時他正和林玉並馬而馳，便道：「林兄弟，打完了這一仗，我送你一匹好馬。」

　　林玉道：「多謝汪大哥，我這一匹馬也不差呵。」

　　汪田哥搖頭道：「上陣賴尿的馬，最易誤主人性命，非同小可。」

　　林玉忙道：「多謝汪大哥關心。」

　　汪田哥心想：「大汗關心林玉的戰馬賴尿，真是心細如發，我是護衛軍統領，該比大汗更關心下屬才對。」

　　禦營離苦竹城不遠，一小會工夫便已趕到。

　　正在攻城的蒙古軍見皇帝親臨，士氣大振，齊聲高呼「萬歲！萬歲！」聲震山谷。

　　苦竹坡上的宋軍見九旌大纛和紅羅傘蓋又現，傘蓋下的人金盔金甲，跨下白馬，自然是蒙古皇帝了。

　　既是蒙古皇帝親自督戰，少時這一戰定然驚險無比，城上守軍只餘三百多人，如何抵擋得住，這麼一來，自副將趙仲而下，無不膽寒色變。

　　楊立看出軍心已散，便拔劍在手，喝道：「眾軍聽者！苦竹是小城，守得住一百天，也守不住一百年，早晚都是死。如今蒙古皇帝親臨戰陣，那是再好不過，若是能殺了他，諸君和苦竹城之名必當名傳百世，萬古流芳。他如不敢親來，我們也打給他看，要他明白，大宋男兒，人人視死如歸。你們怕甚麼？一人退便殺一人，十人退殺十人，全軍退殺全軍，決不留情。」

　　城上軍士聽了楊立激勵，勇氣漸複。

　　蒙哥待大軍重行佈陣已畢，便催馬上前，取過霸王弓，搭上烈火箭，「颼」的一箭向竹城射去。

　　那支火箭在半空著火，直落到一千四百步外的竹城上，「蓬」的一聲，竹城著火燃燒，蒙古軍齊聲歡呼，聲震天地。

　　弓箭能射三五百步便是極限，蒙古皇帝一箭能射一千多步，豈非神助？城上守軍心膽俱寒，盡都呆了。

　　蒙哥一口氣射出七支烈火箭，苦竹城的竹城牆被熊熊烈火籠罩，宋軍驚惶亂竄。

　　楊立大怒，手刃二人，喝道：「分一半人救火，一半人隨我和張將軍禦敵。」

　　山下的蒙哥對眾將道：「你們來看，此城只有一條險道，馬不能行，必須步行爬山去攻，極易被弓箭飛石殺傷。」

　　汪田哥點頭道：「陛下說得是。」

　　蒙哥又道：「身為大將的人，見奇險當前，自會猶疑，將官不去，士卒如何肯去？如今朕當先步行攻擊，不怕死的就隨朕而前。」說著便待下馬。

　　汪德臣攔阻道：「不可。陛下以萬乘之尊而冒此奇險，要臣等何用？臣要當先沖陣。」

　　蒙哥搖頭道：「智將勇將皆國之珍寶，不可輕棄，朕要親自沖陣，諸將隨後。」

　　汪德臣說甚麼也不肯，說道：「臣寧肯犯抗旨之罪，定不容陛下衝鋒陷陣。」

　　汪田哥也要請旨當先進攻。

　　蒙哥道：「我和德臣俱要爭先，你再一來就更亂了，德臣，朕有一個最公道的法子，你猜朕的護衛兵馬，是奇數還是偶數，猜中便去。」

　　汪德臣道：「臣猜是偶數，一定猜中了。」

　　蒙哥道：「我也不知，要問汪田哥。」

　　汪田哥道：「臣也不知，要問副將。」

　　他身後的副統領巴牙兒便道：「汪大將軍輸了，連末將在內是奇數。」

　　「這不對。」汪德臣道：「那麼連田哥在內，又是偶數了。」

　　「這是胡賴。」蒙哥道：「那麼連朕在內又是奇數了。」

　　汪德臣道：「那就另猜過，陛下猜臣的年歲是否奇數？」

　　蒙哥道：「是奇數……啊，不對，一定是偶數，你今年三十四吧？」

　　汪德臣道：「陛下問田哥便知。」

　　汪田哥道：「此番卻是德臣贏了，他三十五歲才過，明年才滿三十六，當然是奇數才對。」

　　蒙哥道：「好，朕便容卿當先沖陣，可要小心，不可有失。」

　　「陛下放心。」汪德臣道：「臣托陛下洪福，定取此城。」

　　汪德臣跳下馬來，脫去甲胄，一手持盾，一手提刀，當先向亂石山走去。

　　他部下將士見主將上前，人人振奮，一個跟一個，魚貫而前。

　　過了隘路，翻上斜坡時，人不能行，汪德臣只得棄了盾，口銜利刃，雙手爬攀而上。

　　城上宋軍見此情景，皆不斷擲石發箭，箭矢石頭真如雨點一般。

　　汪德臣全不在意，只專心凝志的攀爬，那些石頭箭矢就偏偏射不中他。

　　可是他身後的將士卻死傷不少。

　　蒙哥遠遠望見，異常激動，說道：「人言汪德臣膽勇，豈虛譽耶，在石雨箭林之中，如此奮不顧身，天下能有幾人。」

　　忽然之間，竹城東南角一道流星號炮沖天而起。

　　林玉高叫道：「汗爺快看，東南門開了，趙仲果然投降啦！」

　　林玉說得不錯，趙仲見蒙古兵逼近，果然指揮幾個心腹亂殺守門兵，開了城門。

　　汪德臣拚命一沖，躍進城門，跟隨他的蒙古將士兵卒，一見主將入城，皆爭先恐後，呼叫而前，人數越來越多。

　　楊立指揮殘兵巷戰，卻那裡抵抗得住。

　　楊立一見勢急，便對張實道：「老師快走，留得此身好和蒙古人拚戰，門生是此城守將，城亡偕亡，決不餘生。」

　　張實無奈，只得率領百餘殘兵退出苦竹城去。

　　楊立仍然指揮剩下的二十多名殘兵和汪德臣苦戰。

　　那汪德臣乃是一代名將，如今又是得勝之師，自然勇氣百倍，一面交戰，一面道：「楊將軍，你以數百人苦守此城，孤軍無援，尤自苦戰，已無負于大宋，盼將軍投降我主，必不失封侯之位。」

　　楊立呸了一聲，罵道：「我是宋室將官，豈降胡狗？」

　　汪德臣大怒，親自來取楊立，兩人交戰十余招，楊立被汪德臣一刀搠進胸瞠，倒地而死。

　　且說蒙哥立馬山下督戰，聽聞苦竹城已被攻佔，不禁大喜，對左右道：「速傳姚世安來。」

　　立即有人飛馬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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