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戈鐵馬大劍山(8)_張夢還

八

　　▼八　趙仲請降

　　天色未明，一騎健馬沖出禦營，這人正是林玉。

　　他策馬走了一程，望見山頂竹城的燈火，心裡便有些害怕，便對自己道：「林玉，你也太膽小了，這個小竹城馬上就要被打得稀爛，有甚麼好怕的？」

　　再走了一程，進了亂石山，馬不能再走了，林玉下了馬，將馬拴在山口的樹上，一步步走進山來。

　　他每走一步，心裡便跳，在心中念道：「南無阿彌陀佛，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諸天神佛，玉皇大帝，都來保佑我林玉，別讓宋人把我殺了。」

　　這時天色漸明，已漸漸看得清近處景象，林玉忽然看見兩個宋兵正背靠著背打盹哩，林玉一時只覺手足冰冷，竟是嚇傻了。

　　就在此時，其中一個宋兵睜眼看見林玉，驚叫道：「韃子來了。」跳起身挺矛就刺。

　　林玉鋼刀出鞘，力戰二卒。

　　林玉雖然膽小，刀法武藝卻比這兩個宋兵高得多。一交起手來，那兩名宋兵自然不是對手，鬥到分際，林玉使了一招「推窗望月」，刀鋒掠過敵人咽喉，那人狂叫半聲，便倒地而死。

　　交手之際，林玉倒不害怕，這一下見對方鮮血狂噴，立即喪命，這一下反而把他自己嚇軟了，踉踉蹌蹌退後，叫道：「這位大哥，有話好說，請你住手。」

　　那餘下的一名宋兵，眼見同伴喪命，正嚇得不知如何是好，萬想不到敵人竟然踉蹌後退，登時勇氣倍增，手挺長矛，正待一矛將林玉刺個透心涼。

　　忽然有人喝道：「停手，我要活口。」

　　緊接著兩根長矛已指住林玉的前胸和小腹，原來山石後轉過一員身披鐵甲的宋將和兩名宋兵來。

　　那宋將喝道：「那狗韃子快棄了刀，饒你不死。」

　　林玉只得將刀擲在地上。

　　那宋將惡狠狠的道：「那小韃子，你在蒙古官居何職，到此則甚？」

　　林玉道：「我姓林，是蒙哥皇帝的宮帳侍衛，我此來是——是——是——找胡哈和張實的，蒙哥皇——蒙哥皇帝要我來招降你們，免致玉石俱焚……」

　　那宋將用手朝上一指，說道：「你要找胡哈，在那裡。」

　　林玉抬頭一看，大叫一聲，一屁股坐在地上。

　　原來在一根竹上吊著一個人頭，正是胡哈，林玉嚇軟了，一歪身坐在地上。

　　忽然劍光一閃，一篷血雨灑在他頭上，林玉又尖叫一聲。

　　緊接著耳邊響起叱喝叫駡之聲。林玉眼前發黑，不住在心裡叫：「我被殺死了。」轉念一想，又覺不對，「宋兵要殺我，只須用矛一刺就行了，何必用劍？被殺的是別人，不是我。」

　　這時耳邊又聽人叫：「小將軍請起。」

　　他睜眼看時，那員宋將正手提帶血寶劍向他行禮，三名宋兵則死在地上。

　　林玉立起身來，仍然覺得雙腿發軟，費了好大勁才站穩身軀。

　　那宋將道：「侍衛大人休驚，小將名叫趙仲，乃是楊立的副將，決意獻城投降，只待早晚得便，就開東南門，還請侍衛大人在皇帝面前美言幾句。」

　　林玉顫聲道：「你！你說甚麼？」

　　原來他被聽嚇心慌意亂，趙仲說的話，他一個字也不曾聽見。

　　趙仲只得又說了一遍。

　　林玉道：「好，好，這人頭……這人頭……」

　　他想說這人頭太嚇人了，但此時他全身發抖，卻那裡說得出話來？

　　趙仲會錯了意，以為他要取回胡哈的人頭，便將劍入鞘，走過去放下繩索，將胡哈人頭接在手中，交給林玉。

　　林五欲待退後不接，奈何人家已經送了過來。沒奈何只得伸手接住，人卻抖得更厲害了。

　　趙仲彎腰拾起了他的佩刀，給他插入刀鞘，說道：「此城守軍只有四百人，此時已陣亡了二十多個，不過山勢太險，難以進攻，小將一心要投降蒙古大汗，早晚之間，小將一開了城便放起流星號炮，迎接貴軍入城。」

　　林玉只得說：「好，好，照……照辦！」

　　他捧著人頭便朝山上走，趙仲忙一把拉住。

　　林玉雙足一軟，便跪在地上。

　　趙仲大驚，忙跪下叩頭，說道：「小將軍膽大神勇，又如此之禮賢下士，趙仲何敢克當？」恭恭敬敬把忭玉扶起來。

　　林玉又往山上走去，趙仲攔住道：「小將軍固然英武神勇，只是孤身一人難以立功，張實、楊立早有準備，山上委實去不得了。」

　　林玉這時才明白，自己兩次向山上走去，若不是趙仲攔阻，他便走入苦竹城去了。

　　他轉身向來路走了幾步，又回身道：「將軍何名？」

　　這時趙仲也看出他害怕極了，道：「小將姓趙名仲，趙官家那個趙，孔仲尼的仲，又拔出寶劍遞給他：「劍柄上有小將的名字。」

　　林玉接過寶劍，轉身便跑，腳下一絆，又跌了一跤。

　　他將劍插進腰帶裡，雙手捧住胡哈人頭，跌跌撞撞的跑了出來，只見馬匹還在，林玉大喜，一躍上馬，猛帶韁繩，狂踢馬腹。

　　殊不知他心急之下，忘了解開繩索，踢得那馬匹又跳又縱，只是不走。

　　他這裡正沒理會處，且喜遠處蒙古大軍雲集。蒙哥立馬在紅羅傘蓋之下，早就看見了，鞭稍一指，十余騎侍衛飛馬趕來，一人接過他手上人頭，另一人拔刀割斷繩索，十餘騎擁著他，馳到蒙哥面前。

　　蒙哥見他頭上身上都是鮮血，卻也驚疑，問道：「小林子，你殺了人麼？怎的如此狼狽？」

　　林玉喘了半天，方說得出話來，說道：「我九死一生殺下山來，只殺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手腳都軟了，人也昏了，若不是見著陛下，臣一定死了，累也把臣累死了。」

　　蒙哥哦了一聲，心想：「莫非這傻小子真的殺進了苦竹城？」

　　林玉又道：「陛下，我腰間寶劍是宋將趙仲的，趙仲是楊立的副將，已在臣面前請降，只早晚便獻城投降。」

　　蒙哥嗯了一聲：「小林子，你不但膽勇過人，還有智謀口才，說得趙仲投降，你的功勞不小。」

　　這時另一員侍衛呈上人頭，說道：「陛下，這人頭是林玉帶回來的。」

　　蒙哥問道：「這是誰的人頭？」

　　林玉道：「是胡哈的人頭，臣奪回來的，又探明了此城守軍只剩三百七十多人，還有些甚麼話，我得想一想。」

　　要知道人頭的頭髮被血凝在臉上，原也不易辨認出來。

　　侍衛統領汪田哥接過人頭一看，大聲道：「陛下，這人頭實是胡哈，張實、楊立如此無禮，罪不容誅。」

　　侍衛副統領巴牙兒道：「陛下，且喜林玉兄弟奪回了人頭，令敵喪膽，望陛下准許臣等進攻此城。」

　　蒙哥點點頭，對董文蔚一揮手，勒馬便回。

　　九旌大纛和紅羅傘蓋隨著蒙哥退了下去，卻推上了百多架發石炮。

　　董文蔚一聲令下，滿天石頭激射，帶著厲嘯向山上飛去。

　　從天亮便發動攻勢，發石炮的聲勢極為驚人，卻無多大用處，石頭縱然飛到城邊，力道已盡，便是打在竹城牆上也無力傷害。

　　這樣攻打了一整天，蒙哥親自督戰，到了下午，林玉忽然跌下馬來。

　　蒙哥道：「小林子，你太勞累了，下去歇息去吧。」

　　林玉道：「大汗都不怕疲累，為臣下的還怕累麼？」

　　許多將官見了這情形，都往下傳話：「皇帝都不怕累，為臣下的還怕累麼？」

　　蒙古將士人人振奮，聲勢極為雄壯，直攻到晚上才收兵歇息。

　　張實和楊立、趙仲都站在竹城上督戰。

　　趙仲暗忖：「那人一回去，蒙古軍立即攻城，此人來頭一定不小，看來果真是蒙古皇帝親信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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