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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七


  第六章 江南之行

  江南六月,柳蔭如幕,江南朝庭雖小,但尚且平安,石頭城中喧鬧繁榮,車來馬往,酒肆春樓,也還門庭若市。

  王絕之離家已有十來年,自晉南渡以來,王絕之便不知所謂琅琊王家府邸何處。

  不過不要緊,石頭城中人有可能不知司馬睿的皇宮建於何處,但絕不會不知王家府邸何處。

  王與馬,共天下,王家在前,司馬在後,絕不含糊,想來自古百姓信民謠,自然也有幾分道理。

  王絕之不峨不冠,依舊木屐白袍,一副疏狂模樣,踱進城來。

  指之為踱,乃是指他步履從容,實則他「踱」得極快,三轉兩閃,便從人群之中轉了出來,心細路人也頗覺奇怪,明明很慢的步子,卻行得飛快,不由駐足而觀,但街道之上,人頭攢動,哪裡還能見得著他。

  王絕之行至一朱門高院前,只見門前站有四位青衣漢子,挺胸負手,態甚據傲,王絕之眉頭微皺,跨步上前問道:「此院是王導的家麼?」

  其中一名青衣漢子怒聲喝道:「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直呼輔公之名!找死不成!」

  王絕之也懶得理他,聽這漢子之語,便知自己找得無錯,身形一晃進了大門,邊走邊道:「我若問你此地是不是我六叔之家,你定笑我,身為王家子弟卻不識自家家主之門,顯然假冒,是以無論怎樣你都不願讓我進入此門,我跟你囉嗦什麼?」

  王絕之此番言語說得又快又急,四名大漢哪裡聽得清楚,齊齊喝斥一聲,便向王絕之追去,所使得卻也是粗淺的王家易學神功。

  王絕之行得極快,邊走邊自語道:「我得找個熟人,也好打聽十奶奶住在何處,這莊院如此大,找個人卻也不易!」

  琅琊王家聲震朝野,幾曾有人如此膽大,闖入主撐朝政王導之家,莫說王家之勢炙天熏日,便是王家易學神功,江湖中又有誰敢輕攫其鋒。

  四名大漢暴跳如雷,無奈王絕之行得極快,轉瞬已不見身影。

  四名大漢無法,只得抵唇長嘯,呼喚夥伴搜尋這膽大包天的狂徒。

  轉瞬間,王導宅院中如沸水般翻騰不休,到處都是人聲,語聲。

  王絕之正行之間,忽的從假山後面轉出數人來,為首之人厲聲喝道:「何方狂徒,竟敢擅闖王府,莫是不想活了麼?」

  王絕之心中暗自叫苦:「碰上誰不好,怎的偏生遇上他?」

  他道來者何人,正是那天水城外攔截王絕之的王耿。

  王耿遠赴天水,卻被鬧得灰頭土臉、顏面盡失而歸,心中自是不爽之極,回到建康,日夕以酒解悶,此時聽聞有人擅闖王家,也想抓個狂人出出怨氣,便向此方而來。

  到底是自己的十六叔,王絕之只得拼命擠出一點笑容來,無奈他非那裝假之人,臉上這番堆笑,比哭還難看幾分,倒有些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怵。

  王絕之躬身一禮道:「十六叔別來無恙!」

  王耿見是王絕之,心知就算有怒火只怕也不能發出,動起手來,這狂徒六親不認,丟也臉來也不值,遂鐵青著臉道:「你到底還記得這是你的家,我以為你有了那琅琊狂人的名頭,連姓也改了。」

  王絕之多多少少有點心愧,畢竟王耿乃他族叔,天水城外,雖是生死關頭,迫不得已,卻也折辱了這位族叔,傷了他的顏面,此時聽王耿喝叱,倒也不再作聲,心道:「你要找回面子,我便補還給你,被你罵上兩句卻也無妨!」

  此時,王絕之身旁已聚齊了王家子弟數十人,其中大多不識王絕之,此時聽得王耿呼喝琅琊狂人,方才知曉這面前的疏狂浪人就是那被驅出王家的十九少——王絕之。

  四個青衣守門大漢此時方才趕來,一見眾人圍著王絕之,不由喜道:「在這裡了,在這裡了!」

  邊說邊向上沖,準備拿下王絕之,在眾王家子弟面前好好露上一臉。

  王絕之不欲動手,但更不欲讓他四人拿住,當下一式潛龍勿用使出,運氣周身,陽氣盡藏,不動聲色,立在那兒。

  四名青衣漢子倒也配合默契,兩人捉手,兩人捉足,想必平日訓練多多,摔過許多「大膽狂徒」的屁股墩。

  誰知這一次卻一點兒也不靈,敵人身形周圍仿若布下一道圍牆,身形向前,衝擊之勢尚未完結,使跌了回來,敵人屁股墩沒摔成,倒將自己頭臉上跌了幾個大包。

  王家子弟資質不一,其中也有識貨之人,人群之中立時起了讚歎之聲:「好強的潛龍勿用。」

  四名青衣大漢的頭雖跌得昏昏沉沉,但聽力尚還在,聞聽讚歎之聲,心中駭然道:「這傢伙莫不是傳說中那個所謂狂人的十九少吧!」

  王耿立即給了這四名青衣漢子一個明確答覆,只聽王耿道:「十九少,這王家自家門口就不必顯耀你那絕世武功了吧!」

  王絕之不忍再刺王耿,造道:「羲之淮泗尋我,言十奶奶病重,欲與我一見,絕之心急,不耐通報,便闖了進來,望十六叔見識。」

  眾人聽二人問答,心中齊齊歎道:「果然是他,他忒地年青,功力卻已出神入化,真不知他是如何練的。」

  此地正鬧得不可開交之時,忽從人群外走入三個人來,為首者朝服朝冠,面上微髭,雖不甚高,卻有亭峙之感,此人正是王導,眾人一見王導到來,忙低首行禮。

  王導見了王絕之,臉上綻出微微笑容道:「絕之侄兒,一別十二載,你終於肯回家一趟了。」

  王絕之躬身施禮道:「見過六叔!六叔別來無恙!」

  王導歎口氣道:「恙倒沒有,只是牽掛你這侄兒,擔心一些國事,老了不少。」

  王絕之心道:「我這六叔,人稱王家比干,果然玲球七竅,八麵團團,愈老彌圓了。也難怪能持掌王家,輔佐朝政十數年而不倒,單這番贊絡之語,便可知我這六叔叔權謀之術何其高明了,只是當年,力主驅我出門的卻是你。」

  心中雖如是想,但臉上依舊擠出笑容道:「我想先見十奶奶。」

  王導歎了一口氣道:「你早就該回了,你十奶奶日夕念著你,還埋怨你狠心呢!走,我領你去見她,三嫂也惦記著你!」

  王導口中的三嫂正是王絕之的嫡母,那位愛錢如命的郭氏。

  王絕之心頭一個包袱放下,他趕得不算太晚,十奶奶還在,至於那個嫡母,王絕之雖不欲見,卻也無法。

  王導伸手挽住了王絕之向十奶奶的住處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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