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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五


  第五章 別離無恨

  山洞中備有乾糧,清水,木柴,各洞分開,內中還有些許寢具,就算是百數十人住進來,也絕不會擠。

  姬雪命人在洞廳當中升起一團火,這陰寒的山洞在六月的夜裡顯得頗有些冷。

  弓真此時已然醒來,他手腳俱折,雖想爬起,但哪裡能夠,只得仰躺著與王絕之等人說話。

  洞中很靜,此時勿需人服侍,那些部下,姬雪已吩咐他們各自收拾洞室,自行去睡。

  木柴霹剖之聲在深夜洞中顯得份外響,王絕之、王羲之、姬雪、謝玄、穗兒圍坐在火堆旁,弓真也被移至穗兒身旁。

  弓真道:「王大哥,你又救了我一次!」

  王絕之搖了搖頭道:「這次救你的卻是姬姑娘,我可是半點功勞沒有,當然,我這位謝賢弟也是功不可沒。」王絕之拍拍謝玄。

  弓真感激地望向謝玄。

  謝玄淡淡一笑道:「我們只是多此一舉,十九哥其實已把你救下了。」

  王絕之搖頭歎道:「幸好是你們救了弓兄弟,如果換作是我,見了弓兄弟如此模樣,只怕當場就會犯上驢脾氣,不顧後果,與劉曜鬧將起來,那樣決計救不回弓兄弟。」

  弓真歎道:「弓真無用,連累大家為我奔波,實在是過意不去!」

  王絕之笑道:「我與姬雪是你二人的主婚人,我第一次當主婚人,這新郎新娘尚未將孩子生下便去了一個,我這主婚當得豈非無趣,想必姬姑娘也有同樣想法,好歹我們得等個結果出來。」

  弓真聽著王絕之調侃之語,呐呐不能再言,那穗兒更是羞得將頭埋進胸膛。

  姬雪自小到大在軒轅龍身邊長大,來往之人俱是高門豪土,談吐自然雅氣十足,幾曾聽過王絕之這般風流浪子之語,忍住笑,一張臉脹得通紅。

  她心中雖也責怪王絕之口無遮攔,但似乎又想聽王絕之這麼混說胡說下去。

  謝玄接著道:「你也不必謝我,我那兄長謝天曾與你有共難之緣,是以我來助你乃是順我哥之遺願,你要謝就謝他吧!」

  弓真看著身邊之人,眼中不覺流下淚來,歎了一聲,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穗兒掏出手帕為他拭淚。

  弓真雖沒見任何打鬥,但這群朋友從劉曜數十萬軍中將他救出,光論這份勇氣便彌中可貴了。

  王絕之見氣氛過於沉悶,遂笑著對穗兒道:「我這弓兄弟不遠千里為救一個不甚相干的女子,幾乎落個身死,難道你也不阻一阻麼?」

  穗兒搖搖頭,望著弓真,道:「無論他做什麼事,我都相信他有要做的道理,莫說那張姑娘曾與我們同生共死,就是真不相干的人,他要去救,我也絕不攔阻,只可惜我身無武功不能與他同赴險地,倒成了他的累贅。」

  弓真望著穗兒,眼中閃動著異彩,如若此時他能動,只怕已將穗兒緊緊摟住。

  姬雪瞥了一眼弓真的眼神,心中忽有一種酸楚之感,她看了看王絕之,希望王絕之也能這樣看看她才好,哪怕就一眼,一眼她也就滿足了。

  說來奇怪,這時王絕之好象有感應般也抬頭向姬雪望瞭望,那眼神是什麼樣子,姬雪卻沒有看清,只是沒了勇氣和王絕之對望,慌慌張張將頭埋下。

  王羲之忽道:「這張天師忒的不長進,好端端一個女兒卻要送去施什麼美人計,這樣就算成了天下,也只怕會被人看不起!」

  王絕之道:「有機會,我倒要與他討教討教,說不得也要賞他二耳括子!」

  這話旁人說來,尚是笑話,但由王絕之說出,那就意味著這事或許能成事實。

  五斗米教教眾甚是廣泛,王絕之卻說要去扇教主張天師的耳括,這份狂勁也只有王絕之能有。

  弓真仿佛此時才想起王絕之在與自己分手之時,武功全失,忙問道:「大哥的武功想必已經恢復了!」

  王絕之摸摸鼻子,笑笑道:「當然恢復了,只是我現在想起那療傷過程還心有餘悸。」

  王絕之並沒有向姬雪道謝,畢竟殺胡世家為他療傷,利用的成份遠大於情誼,而且,竺佛圖澄終是死在殺胡世家家主軒轅龍手中,王絕之多少有些不滿。

  王羲之笑道:「若是連十九哥也心有餘悸,想必天下尚還沒有人能夠忍受。」

  王絕之搖頭笑道:「痛倒不是太痛,醫神,毒神,藥神四人的本事大得很,剛開始時尚有一點,到後來卻一點兒也不痛,只是無論是誰,身上紮個數千根深入數寸的銀針,心中都會很不舒服,這倒也罷,那醫神四人還在我臉上也紮上了數百根銀針,我王絕之一張好端端的臉立時成了麻子,想著再也不能指望它去討女孩子歡心,你說我是不是心有餘悸。」

  王羲之道:「怎的現在看不出來?」

  王絕之道:「這便是醫神等人高明之處,但當時我還是被嚇得心情大為黯淡,以為再無前途可言!」

  姬雪和穗兒被逗得噗啼笑出了聲。

  謝玄依舊淡淡地,不停地將乾柴扔進火中,弄得那堆火始終紅彤彤的。

  姬雪等人雖未談及從中山王府劫出弓真的情形,但可想而知,必是一場浴血奮戰,幾方人都有驚無險,又僅是年輕人,一時倒也談得開心。

  王絕之望瞭望火堆,道:「我那十奶奶病重,我須去看望看望她老人家,此事一了,我便可無牽無掛地與石勒一戰!」

  王絕之說不出心中到底是什麼滋味,這番言語,倒有些像決別。

  弓真道:「王大哥若與石勒一戰,弓真一定要去。」

  王絕之拿了一個小木條,拔弄拔弄了一下火堆道:「也許,我這一生中最不願打的便是這場,也許,我這一生中也只能再打這麼一場不能不打的架了!」

  王絕之的臉上顯出迷惘。

  弓真道:「你能不能不打?」

  王絕之搖搖頭:「絕不能不打!逃不掉的!況且我本就不打算逃。」

  王絕之的話猶如石塊拋入靜湖。謝玄、王羲之、姬雪心中立時泛起了波紋。

  王絕之取過纏在腰際的少阿劍,笑道:「這是我從劉曜手中討要回來的,現在物歸原主。」

  幾人心頭忽的起了一種生離死別的感覺,猶如陰影,盤桓心中,揮之不去。

  王絕之沉默了半晌,忽的大聲道:「怎的無酒,有酒謀一醉方才痛快!」

  王羲之素知這位十九哥向來不喝酒,怎的此時忽然想起酒來了呢?

  姬雪道:「此地倒是有酒,只可惜不是什麼佳釀!」

  王絕之道:「只要是酒便成,取來謀上一醉,明朝各奔東西,若是王絕之尚有命在,再與大家相聚!」

  姬雪心知王絕之所言非虛,一番江湖遊歷之後,姬雪的見識長了許多,再也不是當日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刁蠻小姑娘。她也知道,除了父親以外只怕尚無人能敵得過石勒,此番分離,當真是未知生死了。

  在場之人都曾在生死河邊打過轉,對生死倒也不放在心上,只是想著有些人日後只能懷念不能相見,心中不免還是有些黯然。

  姬雪從儲藏洞中取出一個大甕,甕高四尺,胸徑亦是三尺有餘,這甕酒只怕是有上十餘斤。

  六人之中只有王羲之和謝玄能飲,酒雖不好,但極烈,弓真傷重不能多飲,三兩碗喂下肚,早已醉得臉色酡紅,他還待飲,卻被王絕之阻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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