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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七


  王絕之在心底嘖嘖稱奇,一個十二歲的少年,在如此巨創下還能有如此慎密思維,處事絲毫不亂,並且僅憑一面便可牢記對方形貌,當真也不愧神童之譽,換了自己,只怕是再扔三條命也要爬起來和北宮出等人一決生死。

  「我知道劉聰知我已死,必不防備我,但我心中亦明白,以我的功力與劉聰對抗無異以卵擊石,待我身上稍稍有些力氣後,便自己包紮創口,掙扎著爬入山中,在我半死不活中,也算機緣湊巧,讓我遇上了遊歷中原的叱幹阿利,當時阿利見我可憐,不但為我醫傷還贈我一匹快馬,讓我向西逃行!」

  「後來,我生還的消息,還是讓劉聰探查到了,為顧及聲譽,劉聰不敢大張旗鼓的搜捕我,但暗地裡卻派遣無數好手追殺,我情知無論大路小路都有危險,於是棄馬潛行於山中,遇水泅渡,遇嶺翻越,晝伏夜行,歷時一年二月又八日,才逃出劉聰的勢力範圍,那一年多的時間裡,如同野人一般,我什麼都吃。逃出那日,我對天發誓,我赫連勃勃一定要報卻此仇,劉聰怕我謀奪其子之位,我便偏偏奪來給他瞧瞧!」

  赫連勃勃越講越激動,聲音也愈來愈大,「也就是從那天起,我決定不再姓劉,既然天不絕我,我就認天為父,繼天為子,取『是為微赫,實與天連』之意,改姓赫連!」

  赫連勃勃臉色微紅,一口氣講至此方才歇下。

  王絕之聽聞不覺心中惻然,雖然赫連勃勃並未多講這些年來的生活經歷,但他可以想像得到一個孤身孩童,獨闖天涯的孤苦。

  赫連勃勃望著王絕之道:「你是不是覺得我的身世很可憐!」

  王絕之點點頭。

  赫連勃勃卻搖搖頭道:「我卻不這麼認為,上天若要讓某人成就一番事業,必先讓他嘗遍世間各種痛楚,唯有如此,方能在大事臨身之際,不為小情小怨、小得小失所左右,方能名彪青史,威服天下。」

  王絕之笑道:「這就是劉聰謀刺你的結果麼?」

  赫連勃勃道:「有時我常常反過來想,如果劉眼真的啟用了我,也許我反倒不如今日了,少年張揚的個性傾刻間就會讓我喪命官場,鋒芒畢露遲早會讓我為謀政者忌憚。他讓我學會如何掩藏自己,讓我明白只有看不見的劍,才是最鋒利的劍,才能一出而致人死命!」

  王絕之道:「這世間英雄原本就是逼出來的,大凡有番作為之人,年少時莫不備受淒寒,流離困頓之苦,我只勸你莫太過於偏激了。」

  赫連勃勃道:「你可是怕我殺心太重!」

  王絕之正色道:「正是!你的稟性介於石勒和迷小劍之間,如若調適得當,天下恐怕真的無人與你爭衡。但從方才你擊殺敵人的那一式來看,卻顯得有些殘忍,此必是你長期壓抑的戾氣爆發所致,這股戾氣乃長時累積而成,儘管你個性沉穩、剛毅,柔中帶剛,棉內含針,平時壓抑得住,但一旦爆發,必不可收拾,那時,你心中明知是錯,只怕也難控制自己行為。」

  赫連勃勃聞言長歎一聲道:「阿利也對我說我胸藏戾氣,藥石不能消除,你可有法?」

  王絕之苦笑道:「空談我尚可,真的身體力行只怕我也難以辦到,只祈盼將軍多以天下蒼生為念,心中常懷慈悲,暴戾自然能夠消除!」

  赫連勃勃歎道:「琅琊狂人外表雖狂絕天下,心中卻常系世人,今日之言語少幾分儒生酸氣,多幾分人世真情,勃勃有幸,不知能常聽聞否?」

  王絕之道:「只要聽一遍入心,又何必要我日日聒噪!」

  赫連勃勃先是一怔,繼而仰天長笑道:「你之言語倒讓我自覺有兒女情態!」

  王絕之亦笑道:「兒女情態,正合消你胸中英雄戾氣,豈不正好!」

  赫連勃勃長聲笑道:「我倒願如公子一般做個常懷兒女情態之人,好好消磨一番,無奈無王公子之福澤!」說話間有意無意向王絕之身旁的絕無豔看了一眼。

  王絕之心知赫連勃勃所指,只是他怕絕無豔尷尬,忙以笑掩飾。

  絕無豔卻一直面無表情,這倒令赫連勃勃大費猜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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