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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三


  王絕之的動作比任何一次都要粗野,狂暴,草棚上的草屑落在他的身上,頭上,到處都是,可他卻渾不自知。

  絕無豔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刺激,她仿佛處身于雲端,王絕之也罷,迷小劍也罷,此時都可以不管,那來自心底的震顫,可以讓她暫時將這一切都忘記乾淨。

  在這種雲端上軟綿綿的愜意中,絕無豔迷迷糊糊睡著了,這一次,她沒有再為迷小劍而失眠。

  當她醒的時候,卻發覺身上已穿戴整齊,甚至連頭上的草屑也撿得乾乾淨淨。

  身邊已空,王絕之已然不見。

  那柄癡情刀下壓著一片布巾,布巾灰白,正是王絕之白色長袍的下擺,長袍上以血書就四個字:「等我歸來!」

  絕無豔理了理散亂的頭髮,用手挽了一個環,搖搖頭自語道:「有些事,只有自己去做才能解脫,王絕之呀,王絕之,你雖知我心,雖解我情,可是你未必能讓我解脫。」說罷,又是長歎一聲。

  昨晚春風一夜,絕無豔的腰肢此時還在酸痛,捶了會腰,絕無豔這才拿起刀和布巾,走出了草棚。

  待走出草棚,絕無豔卻一改悠閒的神色,頓時緊張了起來,日已偏西,黃昏的餘暉照在山林中,幾隻歸巢的鳥兒繞著林間鳴叫。

  「他一定點過我的黑甜穴!」絕無豔一邊思忖,一邊向定寧關外奔去。

  「希望還能趕得上!」絕無豔明知就算此時趕到定甯關,只怕也是來不及了,但她還是自我勸慰的道。

  定甯關,這裡以前曾是漢將衛青、霍去病遠征匈奴駐師之處,如今已被鮮卑首領吐谷渾佔據。

  一萬多先零種的羌人在鮮卑士兵的看押下,來回奔走,築建城防,稍有怠慢,便被鮮卑士兵刀砍槍刺,下手絕不容清。

  吐谷渾高坐於城頭的牌樓上,身前擺著胡瓜,安石榴等果物。

  伏乞紅侍立在一旁。任務失敗,吐谷渾似乎絲毫沒有怪罪伏乞紅之意,當伏乞紅回來稟告時,他只說了一句:你去本就只是試一試,成不成功沒關係,便不再言語。

  伏乞紅還是不能理解師尊之意,如若這樣,先前那般令迷小到傷心費神的計謀豈不是絲毫作用沒有。但她卻懂得如若師尊不願多說的是時候,最好不問。

  吐谷渾有三好。

  一是好殺,手段殘忍,下手狠毒。

  二是俊秀男人,吐谷渾的龍陽之好較之石虎喜愛鄭櫻桃之類的孿童大有不同。他所喜好的俊秀男人一般有兩種下場,要麼被其施之迷魂大法喪失神智,要麼一刀斃命,棄之如草,定甯關外的俊秀男子一聽吐谷渾之名便望風而逃。

  吐谷渾的第三項愛好卻是零食,這與女子一般無二。

  吐谷渾的刀法始創於一名被處以官刑的史令,當初吐谷渾,慕容嵬逃往極北之地,武功大增之由,便是拾得了一本刀譜。

  刀譜首頁便是要求習者揮刀自宮,吐谷渾為習得絕世刀法咬牙自宮,而幕容嵬卻狠不下這個心來,也正是此因,吐谷渾學得了驚世駭俗的削刀刀法,而慕容鬼卻連吐谷渾的十分之一都未學會。

  吐谷渾穿著一身豔麗的衣服,左右兩邊端坐著兩名俊秀的男子,男子雖然心中害怕,卻在臉上裝出一副氣蓋雲天的男兒形象,其中一名赫然是博州盧家大少,曾在清河為石虎所逐的盧播。

  「盧哥!你看我的定甯關可築得結實麼?」誰也沒有料到削刀之法妙絕天下的吐谷渾吐出的竟是女聲,而且聲音柔媚入骨。

  如果是一個女子,這種聲音至少可以迷死一百個男人,只可惜吐谷渾是一個男人,一個男人擁有這樣的聲音,絕對迷不了半個女人,只能令所有的人起上雞皮疙瘩。

  「不錯!就是那些先零種的婦孺們似乎派不上用場,不如把他們放了,免得糟蹋糧食!」盧播的神態,仿佛他自己才是定甯關的主人。

  吐谷渾嬌笑道:「盧哥怎麼如此心軟,讓他們不糟蹋糧食的方法很簡單,只須殺了他們就是,放了豈不是麻煩!」

  「來人呀!」吐谷渾忽然恢復了男聲,聲音也威嚴無比。

  「師尊有何吩咐!」自吐谷渾身後跳出兩個人來,齊齊應道。

  吐谷渾掃了二人一眼,慢悠悠地拿了一片胡瓜塞進盧播的口中,道:「郎零,紇回丹,你們下去,傳令將先零種所有的婦孺全部殺了,如果男人反抗,也全部殺掉!」

  盧播一個寒顫,幾乎連口中的那塊胡瓜也吐了出來。

  吐谷渾的眼一翻,瞪了盧播一眼,盧播連忙裝作津津有味地嚼著胡瓜。

  吐谷渾身後的伏乞紅似乎心有不忍,忽然開口道:「殺了這些婦孺,留下的這些精壯勞力恐怕會無心幹活。」

  吐谷渾冷聲道:「城已築起,留下這些人徒自添亂,想要永久的佔據這塊地方,只有將這些先零種人殺絕,怎麼?你不忍心了麼?」吐谷渾鼻中輕哼一聲。

  「弟子不敢!弟子愚昧!」伏乞紅連聲道。

  郎零,紇回丹已行至城牆邊,大聲喝道:「主上有令,殺絕先零種婦孺。」

  鮮卑士兵動作極快,未待先零種人作出任何反應,六千多名先零種婦孺便被集中在了一起。

  「準備行刑!」郎零的嗓門很高,遠遠近近的人都聽得十分清楚。

  刀已舉,眼看六千名婦孺就將喪生於刀下,忽然一個聲音大聲喝道:「慢著!」

  這一聲巨喝吼得那些行刑士兵一窒,舉起的刀均墜地,仿佛這聲吼有形有質一般。

  這一喝之威,猶如長阪坡前張翼德的那聲吼,鮮卑士兵俱皆喪膽。

  喝聲頓住,現出一個身影來。

  長眉人鬢,一身看不出顏色的白袍,一雙木屐,那蕭瑟、疏狂的意味,雖讓人憐歎,但那沉淵亭峙的氣勢卻讓人有一種屏吸靜氣的感覺,除了琅琊狂人,誰人還有這番氣勢。

  吐谷渾拍了拍手道:「我也覺得你該來了!等了你這麼久的時間,怎麼才到呢?」

  吐谷渾的神態,仿佛和王絕之是很熟很熟的朋友,仿佛今天是他和王絕之約好了在此一聚一般。

  王絕之站在定甯關前,就那麼很隨便的一站,但那股氣勢卻令所有行刑的鮮卑士兵倒退了幾步。

  「放了他們,退出定甯關!」王絕之的聲音極其冰冷,完全是以命令的口吻道。

  「果然是個狂人,單人隻身來我定甯關,對我輕輕說幾句就讓我退兵定甯關,好語氣,好氣魄,好膽識!」吐谷渾依舊坐在桌前未動。

  「久聞閣下乃鮮卑第一高手,智計,謀略莫不高人一等,今日一見卻不過爾爾。」王絕之仰首看著城上的吐谷渾嘲笑道。

  吐谷渾聽了王絕之譏諷的話,竟然一點也不生氣,反而哈哈笑道:「久聞琅琊狂人王絕之大名,今日一見,幸何如哉,何不上來一敘。」

  王絕之道:「君子之交有道,王絕之雖不自詡為君子,但亦不同小人同坐!」

  吐谷渾似乎很喜歡王絕之的這種野驢脾氣,不由站起身道:「願聞其詳!」

  王絕之道:「稱雄一方,爾為豪傑,逐鹿天下,你不配稱英雄!」

  吐谷渾仰天一陣長笑道:「我以六千名先零婦孺換你王絕之一席話,你可願意與我一番長談麼?」

  王絕之高聲道:「你可有信?」

  吐谷渾道:「為將者,無信不威,王絕之,你這可是小瞧我了!」

  王絕之道:「我且相信於你。」說罷,王絕之雙袖一展,猶如飛騰之龍,兩腿淩空虛踏,長袍翻飛,仿佛有一股無形氣流在支撐著他一般,輕靈飄逸,不可言表。

  「好身法!好一招巽坎相問,風行水上!」吐谷渾不由拍手高贊。

  王絕之已冉冉升至牆頭,大袖一甩,身子突地平空打了個折,直向吐谷渾的案前射到,其勢又快又急,與方才之勢形成鮮明對比。

  吐谷渾臉上微微一變,脫口道:「龍戰於野,其勢張揚!」

  王絕之聽聞吐谷渾連著兩次喝破自己的輕功身法,不由大為欽佩。

  「伏乞紅,傳令下去,將先零種人逐之于野,任他們自生自滅,如有妄自入關者,殺無赦!」

  伏乞紅慢慢地望瞭望王絕之一眼,答道:「是,師尊!」

  王絕之佯裝未見,大刺刺地自己端過一張椅子在吐谷渾對面而坐。

  「請吃!」吐谷澤滿臉堆歡,忽然抽出一把刀,刀快疾無比,但卻無聲無息。

  刀比伏乞紅的刀還要薄,薄得幾乎透明,幾乎看不見,幾乎沒有。

  吐谷渾的手法匪夷所思,瞬間已削出了一百零八刀。

  王絕之端坐不動。

  刀當然不是削向王絕之的,刀是削向案前的水果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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