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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六


  第八章 猜不透心的大師姊

  二人暢談一夜,均覺困倦,迷小劍伸了一下懶腰,笑道:「王公子,我得回去了,改天有暇,定當與你再談十天十夜。」

  王絕之笑道:「但我想你改天有暇的機會並不多了。」

  他見迷小劍往先零曉衣那方走,問道:「你不往燒何女,難道真要她跪上十天十夜?」

  迷小劍道:「就是她跪至餓死,我也不會答應她的。」

  王絕之道:「你這個人真是教人摸不透,一時的心腸軟得像豆腐,處處為別人想;一時卻是鐵石心腸,連石勒也比不上你。」

  迷小劍道:「如果你是我,你便不會覺得奇怪了。」

  王絕之道:「幸好我不是你。」

  迷小劍盯著王絕之,像要看穿對方的內心一切,良久,方才道:「幸好你不是。」他頓了一頓,再道:「如果漢人中有一個像我這樣的人,我絕不容許他活在世上!」

  說完這句話,迷小劍便走了,易容跟在他的身後,像一個忠心的僕人——易容根本就是他的僕人,甘心為他的一句話而死。

  王絕之咀嚼著迷小劍臨走的這句話,心道:「你心軟處像我,心硬處更勝石勒,迷小劍,世間有像你和石勒這樣的人,怪不得會天下大亂了。更有甚者,迷小劍正與石勒聯盟,這一股力量,將會怎樣顛覆、吞噬整個中原!」

  王絕之又想:自己與石勒約誓一戰,縱是僥倖殺死這名亂世梟雄,可是憑著匹夫一人之力,亦無法扭轉乾坤,平息這番史所未見的大亂時也,頓覺怏怏不樂。

  他記掛著絕無豔的情況,本來有心跟隨迷小劍回到氈帳,見一見絕無豔。回心一想,氈帳之內,兩婦爭風吃醋,不外是為了迷小劍,自己不識趣介入,也只是多餘之物罷了,可別要自討沒趣才好。

  王絕之找了一個僻靜角落,盤膝聚神,默運起王家易學的心法,剛柔相摩、八卦相望,一點一滴在丹田化去琅幹木的劇烈毒性,蓄回內力。

  琅幹的厲害之處,並非化去內力,以石勒、王絕之內力之深,任何劇毒,除非是一石兩石的大量吃下,最多只能將他們的內力化走一成二成,要想盡數把內力化去,那得把毒藥當飯吃才成了。

  毒神卻別辟蹊徑,創出這門琅幹木奇毒,毒性侵入丹田,並非化走內力,而是像漿糊一般,聚在丹田之內,黏住內力,使其難以運行。王絕之正是要把內力一絲一絲的從「漿糊」裡抽出來,正如兩塊給漿糊黏合的木頭,王絕之要做的,正是要把木頭逐塊分開。

  過了足足三個時辰,王絕之的內力還未回復多少成,暗自驚駭於琅幹木的毒性之烈:毒神的使毒功力如此厲害,如果有日跟他對敵,可得格外小心應付才成。

  這時,一名男子來到他的身前。男子身形又高大、又肥胖,一看便知不是天水的羌人。

  自從迷小劍和石勒言和後,石勒派石蔥率領百名部下,進駐天水,名為幫助羌人黨重築天水城,實則監視迷小劍有無異心。是以這兩天,天水多出了大批吃得肥肥大大的別處人。

  男子雖然肥大,卻是賊頭賊腦的,一臉討厭相,一雙老鼠也似的小眼睛把王絕之從頭打量到腳,只差沒有用鼻子嗅一遍。

  如果王絕之不是失了武功,早就把他的肥肉都窄出來,下油鍋炒菜了。想起炒菜,王絕之忽然想起自己已有七、八個時沒有粒米下肚,餓得胃也幾乎反轉過來。

  肥男子還不識趣,神氣過來道:「你就是王絕之?」

  王絕之懶得睬他,但是肚子煞不爭氣,「咕咕」兩聲叫了出來,像是回答了肥男子。

  肥男子露出滿意的表情,拍手道:「我一看你的樣子,早猜到你就是王絕之了,果然不錯!」

  王絕之看見肥男子「天真無邪」的樣子,居然沉住氣來,冷冷道:「你以為王絕之究竟是怎的一副模樣?」

  肥男子道:「那位大爺說,你見到一位頭髮長垂下來,既不戴冠,又不梳理,一件白袍穿得又黃又黑,像在泥濘裡打過十天十夜的滾,腳上有鞋不穿,卻穿木屐,一副死了老子沒錢殮葬的倒楣模樣的叫化子,便是王絕之了。」

  王絕之聽到「死了老子沒錢殮葬」,應是挑了他的心頭大忌,因為他的父親王衍正是為石勒所殺,堆在土中隅牆之下,王絕之身為人子,也無法殮葬,這句話正是戳中了王絕之的畢生憾事,但他面不改色,反而笑了出來,說道:「你口中說的那位大爺是誰?」

  肥男子道:「大爺當然就是給我錢的大爺了。」

  王絕之漸漸明白了:「他付錢給你,叫你來找我?」

  肥男子笑得合不攏嘴,看著王絕之的樣子,像是看著一個十斤重的大元寶,說道:「那還用說,誰付錢,誰就是大爺。」

  王絕之道:「誰是那位大爺?他叫甚麼名字?」

  肥男子搖頭道:「大爺就是大爺,我只管收他的錢,哪管他姓啥名誰?總之你跟我去見他,咱的十兩金子便平安下袋了。」

  王絕之也好奇究竟是誰人找他,點頭道:「好,我跟你去。你叫什麼名字?」

  肥男子道:「我叫大山,一座大山的大,一座大山的山。」

  王絕之點頭道:「這名字倒挺妙,挺配你的人。」

  大山笑迷迷道:「人人都是這麼說。」

  王絕之走了一段路,看大山腳步虛浮,顯然不具武功,他本來見大山鬼頭鬼腦的,恐防另有詭計,見他不懂武功,方才放下心來。

  大山把王絕之帶到一個氈帳前面,說道:「王大爺,想見你的大爺便在裡面了。」

  王絕之見到氈帳,不覺怔住,這豈不正是迷小劍的氈帳?他恍然大悟:原來是迷小劍找我,還枉自猜疑了。才跟他分手不久,不知他找我有何事?

  又想:燒何女是否仍在帳中長跪?嗯,迷小劍若是堅決心硬,不肯答應她的懇求,又焉會留在帳中,看她跪地苦苦哀求的樣子?迷小劍可不會是這樣無聊的人,莫非他回心轉意,終於答應拔刀相助?

  人到帳中,不見燒何女,卻見到了先零曉衣。

  先零曉衣身體僵硬不動,顯然給點了穴道。她的身後站著一人,挈著一柄大鋼刀,削著胡瓜皮,一片一片,削得薄如紙張,只見刀光霍霍,差點便削到了先零曉衣的身體。

  此人身形高大,金髮碧眼,卻是一名鮮卑人。

  他的聲音尖銳,有如哨子,「王絕之?」

  王絕之道:「正是。敢問足下高姓大名?」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不有,王絕之見對方把鋼刀運使得靈活如指,刹那間已將胡瓜削成光脫脫的一副瓜肉,刀法大是不凡,兼之先零曉衣在他手裡,不敢造次,沉著氣先探探對方的身分來歷——王絕之對先零曉衣雖然沒有什麼好感,畢竟她是迷小劍的妻子,也不欲其死於非命。

  對方傲然道:「我就是吐谷渾大單于座下第四弟子,禿髮一刀,甚麼羌人女人、漢人男人,我一刀便把他們的狗頭砍下來。」

  王絕之心道:「好哇,迷小劍不來找你們的麻煩,你倒先找上門來了。」佯作漫不在乎,說道:「吐谷渾跟迷小劍的瓜葛,怎會扯到我的王某人的頭上來了?」

  他雖不在乎先零曉衣的生死,可是先零曉衣之前是跟絕無豔在一起,卻是不容他不關心,不斷尋思該用何方法,套出絕無豔是否也落在對方的手中。

  禿髮一刀把胡瓜拋入口中,吃得咯咯連聲,連正眼也不瞧上王絕之,含糊道:「本來不關你的事,不過你是迷小劍的朋友,他對你信任有加,想找你作一個見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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