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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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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心安 迷小劍,王絕之默默的在長街上走著,易容在他們的身後,遠遠跟隨。 他們並非不心急,只是一個不懂武功,一個失去了內功,無法施展輕功,要跑也跑不了多快多遠,不如慢慢走路。 迷小劍看似平靜,內心卻思潮起伏,百般滋味,盡上心頭。他想起四年前發生的故事。 當年西羌先零種大豪先零天,生有一子一女,長子先零走,次女先零曉衣。先零天老年時,娶了一名年輕貌美的燒何種女子,作為續弦,便是燒何女。 先零天死後,依照羌人的習欲,由兒子先零走承繼母親,娶了燒何女作為正室。這種父死子承其妻的習俗,是許多族胡人共同之俗,例如匈奴、鮮卑,均是如此,據說是防止母后亂政之妙法。昔年的王昭君,即先後嫁給了匈奴單于父子。 這時,一直浪跡在外的先零曉衣與迷小劍相交日深,決意成親,遂一起回到先零種所部,要求兄長答應這門親事。 誰知先零走非但不允,還怒發如狂,派出手下狙擊迷小劍,如非迷小劍機警,及時避開,早已死於此役之中。 迷小劍既不容於先零走,只得黯然離開。先零曉衣卻留在部中,追問哥哥為何對迷小劍大發雷霆,甚至意欲置其於死地而甘心。 於是先零走從父親屍骨未寒罵起,一直罵到先零種和迷唐種的多番衝突,羌人黨如何逼得先零種透不過氣來,最後獸性大發,竟然將先零曉衣強暴了。 原來先零走一直對妹妹心有愛慕之心,而按照西羌人的風俗,他本可正娶妹妹為妻,只是剛剛「接收」了母親,一時不便提婚而已。而西羌習俗,兄妹婚配本屬不禁,甚至是常有之事,誰知先零曉衣居然愛上了迷小劍,怎不令他怒發如狂、失卻了本性? 先零曉衣受了污辱,又羞又怒,遠走中原,流浪到不知什麼地方。迷小劍好不容易打探到她的消息,又哄又硬的把她拉回迷唐部,也不介意她曾被先零走強暴,幾經波折,兩人終於成了親。 先零走既對迷小劍夫婦不住,他要求迷小劍幫忙對付吐谷渾,只有先割頭謝罪,誰知迷小劍心硬如鐵,見到了謝罪頭顱,居然還是不肯答應。 迷小劍撫心自問:「究竟我是真的為了羌人黨,還是仍然對他心懷怨恨?他要殺我,也還罷了,但他侮辱了曉衣,我又焉能原諒於他?可是,他畢竟以性命償還了罪孽啊!先零曉衣也是口說不恨哥哥,可是,她真能不恨這個差點害了她一生的至親親人嗎?」 迷小劍又想:「我是否真的忍心讓先零種一萬一千羌人給吐谷渾屠殺殆盡?大家同屬羌人,我於心何忍?再說,曉衣雖然和種人不和,然而血濃於水。她也絕不願意見到先零種亡於一旦!然而,雖然沒有人見過吐谷渾的武功,可是慕容嵬已如此厲害,吐谷渾那還得了?先零走武功不弱,先零種縱然不是羌人朋友,人數也雖不少,控弦戰士兩千名以上,連先零走也以頭相殉來求迷小劍出手,可知敵人之厲害。羌人黨經天水一役,已經元氣大傷,焉能為了一已的私利,貿然惹下吐谷渾這個強敵?」 他想著想著,忽聽得王絕之道:「迷豪,我們要到哪裡去?」 迷小劍幡然省道:「到我家,前面就是了。」 王絕之問道:「絕無豔到了你家?」 迷小劍道:「鐵定無疑。」 王絕之不再答話。他本已對先零曉衣被刺的來龍去脈猜著了三、四分,如今經迷小劍一答,已有了、八分的把握。 迷小劍的家卻是先零曉衣的氈帳,即是她被刺的所在。 兩人半走帶跑,不多久來到帳外。 迷小劍憂色道:「不對,怎地裡面無聲?」 王絕之比迷小劍的驚駭只有更甚,「莫非,莫非絕無豔一怒之下,把先零曉衣……」忽爾口乾舌燥,不敢再想下去。 兩人更不遲疑,沖進帳,只見—— 先零曉衣躺在床上,絕無豔坐在她的旁邊,正用湯匙把糜粥送進先零曉衣的口中,兩人笑容晏晏,宛如一對總角相交的好姊妹——她們根本就是一對總角相交的好姊妹! 糜粥香氣四溢,顯然是以雞肉煮成,嗅起來令人垂涎欲滴。 先零曉衣道:「迷郎,我倆姊妹正談起你,一說曹操,曹操便到,真是巧得很了。」 她的語音雖然虛弱,卻充滿了愉悅。當然了,一個女子見到夫郎無恙歸來,多年闊別的好友又在身旁跟自己暢談聊天,就算受了點傷,胸口還在疼,還是大大值得開心的事。 王絕之和迷小劍怔住了。要是兩女正在大打出手,甚至死了一個,他們的吃驚也及眼下的一成半成。 她們為甚麼不打起來,反而言笑晏晏地談起來? 或許應該這樣子問:她們本來就是一對好姊妹,為甚麼「應該」打起來? 迷小劍一向深沉,此刻也笑得有點勉強,說道:「無豔是來陪你的?」 先零曉衣笑得更愉快了:「當然是了,她不是來陪我,難道是來殺我的?」 絕無豔輕輕把一匙雞粥吹涼,柔聲道:「小心燙著了。」把雞粥喂進先零曉衣的嘴裡。 冷如一塊千年寒冰的她,此刻竟然溫柔得像完全溶化了的水,細心得像一個服侍在病榻中的妹妹的好姊姊。 先零曉衣道:「這位公子風流逼人,想必就是鼎鼎大名的琅琊狂人王公子了?」 上次王絕之見她時,她已中刀昏倒,是以王絕之雖然見過她,她卻未曾見過王絕之。 王絕之行了個禮,說道:「琅琊王絕之見過夫人。」 先零曉衣道:「難得有興,公子跟無豔又系熟識,何不坐下來,咱們四人暢談一番?」 王絕之望向迷小劍,迷小劍大笑道:「我和王公子有大把國事江湖事須得商量,怎有空聽你們娘娘腔的閨房繡花之事?我們走了。」 夜寒如冷,迷小劍和王絕之席地而坐,喝著冷凍的白水。兩人均是從來酒不沾唇之輩,以水代酒,入胃寒徹刺骨,竟也有幾分醉酡酡之感。 迷小劍道:「以你的聰明,該已猜到,行刺曉衣的人,便是她自己。」 王絕之頷首道:「迷夫人她與絕無豔乃是情敵,單獨相對時,也絕不會沒有提防之心。普天之下,能夠以癡情刀一下子刺進她的心窩的,只有她自己一人。」 迷小劍道:「無豔與曉衣自小一起長大,不會不知曉衣心窩生在右胸,要刺死她,絕不會刺錯了部位。」 王絕之心道:「你雖然熟知兩女的性格,然而事發時你不在,回到天水也不到一天居然已把事情掌握得瞭若指掌,也算是料事如神了。」 他雖對此事的來龍去脈猜到了八九不離十,但若非聽到先前迷小劍的言語啟發,任憑他再聰明一百倍,也是萬萬猜不出來的。 迷小劍悠悠看著天空,星辰閃爍,澄明得幾同白晝。他輕輕的歎了口氣,幽幽道:「曉衣自傷身體,只為了誣陷無豔,唉,曉衣呀曉衣,你又何苦呢?」 王絕之道:「她此舉也不過是為了置絕無豔於死地罷了。」想及先零曉衣的心腸如此歹毒,怵然打了一個寒噤。 迷小劍道:「曉衣不是想害死絕無豔。」 王絕之微微搖頭,心下不以為然:「你就算偏幫妻子說話,也不應該如此顛倒黑白罷?先零曉衣差點害死了無豔,你竟說她無心?」 迷小劍道:「曉衣既然明知那一刀刺不中心窩,殺不了自己,絕無絕亦沒有犯上『試殺酋豪夫人』之罪。以絕無豔在羌人間的地位,鬼池安一夥人是不會殺她治罪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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