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周顯 > 五胡戰史 | 上頁 下頁
一三〇


  這些紅旗,原來是羌人黨早就造好,用來對付石勒的部隊的。試想想,如果大隊羌兵穿著羯兵的裝束、打著羯兵的旗幟,殺入羯兵之中,將會造成多大的混亂,多大的傷害?羌兵和羌兵之間,當然另有微小的識別記號,以辨敵友,那是羯兵決計不會知悉的。

  可是由於羌人被圍日久,一個個骨瘦如柴,一眼便能看穿,這逾千面旗幟造了出來,也是無用武之地。只得暫時收藏起來,圖後再用。

  石勒和張賓得悉此事,自然是叛變的姚弋仲所告訴他們的。

  迷小劍道:「兒郎們,大家跟著我說:石勒大將軍在此!」

  他的聲音低若柔絲,可是眾羌人的目光全在他的身上,均聽到了他的言語,齊聲喊道:「石勒大將軍在此!」

  逾千人一起喊出來,這巨聲端的是驚天動地,在戰人馬無不抬頭上望。

  石勒站在城頭,凜然如同泰山,羯人見到主帥尚在,精神大振,刀戟加緊揮動,對敵的力氣也大了幾分。

  迷小劍又道:「兒郎們,聽大將軍的鼓聲,作為號令。」

  羌人又喊道:「兒郎們,聽大將軍的鼓聲,作為號令。」

  李雄見到石勒站在城頭,連忙下令群兵放箭,弩箭雖勁,到得城頭,力氣已弱,張賓伸指輕彈,箭矢盡數斷成兩截。

  迷小劍雙掌虛按,示意羌人不用再喊下去,對石勒道:「大將軍,該是你下令的時候了。」

  石勒走下城頭,走到羯鼓之前,略一示意。

  張賓立明其意,勁貫雙掌,撲通撲通拍在鼓面,忽短忽長,忽長忽短,他的內力既厚,這口鼓又是十浸十曬的牛皮精製而成,鼓聲遠遠傳出,十裡可聞。

  羯兵隨著鼓聲,各循其位。進進退退,變出陣法來。

  石勒道:「迷豪,你以為我擺了一個甚麼陣?」

  迷小劍答道:「圓中藏方,方外有圓。」

  這番對答似有玄機,王絕之不明其解,伸頭往城外望去,只見支雄、夔安兩支部隊正逐步合圍,自成兩個圓圈,士兵的面朝外,抵抗著氏人的進攻。

  迷小劍向王絕之解釋道:「圓陣者,守陣也。兵士圍成圓圈,只須集中于應付面對的一方攻擊,而不管左、右、後方有敵人,防守能力大大增強。在圓圈之內,已方的同伴亦可乘機歇息、舉炊、或者重新部署陣勢。」

  王絕之再看幾眼,又問道:「圓陣之內的士兵,整整齊齊,列成方形隊伍,這又是何道理?」

  迷小劍道:「方陣是最基本的攻陣。它可以硬拚而攻,可以迅速變成翼陣、內陣,此刻大將軍的陣勢圓裡藏方,正是隱含了歇息後猝然進攻的後著。」

  王絕之聽見迷小劍侃侃而談,似乎盡知石勒的心意,心下駭然:這兩人均是當世之雄,心意相通若此,如今聯合起來,天下間還有誰人能是他們的抗敵?

  他雖對江左朝廷無甚好感,然而也不想漢人就此淪入胡人之手。然而石勒、迷小劍兩位羯人、羌人頂兒尖兒的豪傑聯合起來,江左還有能人足以抵抗他們麼?

  論才智,王導高得過迷小劍嗎?論武功,王敦更絕非石勒之敵。

  卻聽得石勒歎道:「迷小劍啊迷小劍,你是如此人物,我石勒今番不殺你而與你合作,真的不知今後是福是禍。」

  迷小劍道:「你現在殺我,也還不遲。」

  石勒道:「遲了,遲了,此刻我軍陣勢已失,只能陷於捱打,若然不得一支羌兵相助,從外破陣,就算是白起在此,韓信重生,也萬萬無法殺出氐兵的包圍。」

  迷小劍淡淡道:「大將軍兵法如神,尤勝白起、韓信,聯合羌人出兵的安排,早就成竹在胸,何用我插手?」

  不知怎的,王絕之總覺得迷小劍這句話,帶點酸酸的,更含有譏諷之意。

  石勒一笑道:「果然什麼也瞞不過迷豪。」

  迷小劍道:「能瞞過我的事,本就不多。姚弋仲已騙過我一次,我保證,絕不再有第二次了。」

  王絕之聽著兩人打機鋒,猜不透其中奧妙,卻聽得石勒道:「如此煩請迷豪開城。」

  迷小劍道:「打開城門。」

  此言一出,「迷豪下令,打開城門!」「打開城門!」之聲不絕於耳,一層一層傳了下去,天水東、南、西三道城門緩緩打開。

  三隊羌兵分從三門奔出,一隊往援支雄、一隊往援夔安,另一隊中央直沖,赫然攻向李雄的主力精兵!

  王絕之看見羌兵的旗幟寫著「赤亭」二字,心裡恍然:他們都是姚弋仲的部隊。

  隨著羌兵出城的,是源源不絕的婦孺百姓,出城之後,或坐或躺,竟在城外休息。第四支羌兵分駐周圍,保護著這班百姓。

  不消說,這一班皆是赤亭羌的種人。姚弋仲決定背叛迷小劍出走,不單帶走軍隊,連百姓也得一併帶走——否則有男無女、有壯無少,這一支赤亭羌人又如何能夠繁衍下去,成立一個羌人之國?

  迷小劍漫不經意掃視出走的羌人一眼,心道:「天水城的赤亭羌本有四萬三千八百多人,如今走掉的,約莫是二萬九千人左右,看來不值姚弋仲所為,願意繼續留在羌人黨的還有不少。嗯,當今要務,須得好好的安撫這班赤亭羌人,並得儘快將他們分發至其餘種之中,鼓勵婚配,免得以後姚弋仲再來人攛掇,把這班忠心於黨的羌人也挑走了。」

  他的心中不斷思索,如今的羌人黨民窮困乏,究竟用何妙法,來安慰留下來的赤亭羌,外表上卻裝作若無其事,對張賓道:「孟孫先生,你留在天水城不足一天,而且還在重重看守之下,居然已將赤亭羌人收編得服服貼貼,神機妙算,果然不凡。」

  張賓擂鼓不停,說道:「也沒有什麼了不起的地方,只不過看守我的人中,湊巧有一個是赤亭羌人,而我剛好又有機會把一封姚弋仲的親筆信函交給他罷了。」說到這句,手上突然加緊,鼓聲急急如滾珠,變得慷慨激昂,有若金戈鐵馬、上陣殺遍百萬兵的氣勢!

  羯兵聽見鼓聲,圓陣缺口,陣內兵士衝殺出來,聲勢如虹,殺聲震天。

  氐兵給羯、羌二路兵馬聯手衝殺,陣腳大亂,士卒各自為戰,潰不成陣。

  石勒目光炯炯,注視城下戰況,說道:「右侯,閑著無事,不如說個故事來聽聽。」

  張賓道:「是。」停止擂鼓,走到石勒的身前,微微哈腰曲腿,矮著身子,以示尊敬。

  石勒笑對迷小劍和王絕之道:「石勒山野草人,手不能書,目不識字,唯喜歡聽人說故事。一有餘暇,就叫右侯說一段書來解悶,諸位莫怪。」

  迷小劍早知石勒有此一好,王絕之卻道:「聽說故事,我也是喜歡的,怎有見怪之理?」

  張賓道:「如此孟孫獻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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