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周顯 > 五胡戰史 | 上頁 下頁
一二七


  眾軍為他氣勢所怯,也是鴉雀無聲。他們千里秘密急行軍到天水,一路上口銜木塊,以免發聲驚動敵方,但縱是口含木塊之際,也絕沒有此刻的靜寂,連戰馬也為這股霸氣所嚇,竟不敢嘶出半聲來。

  此軍的將軍是李雄麾下的大將楊難敵。他見狀大怒,舉起佩刀,叫道:「起旗,擂鼓,吹角,戰!」

  古人旗分九種,各有所屬:月為常、交龍為斤、通帛為旃、雜帛為物、熊虎為旗、烏隼為興、龜蛇為兆、金羽為遂、析羽為旌。

  熊虎旗者,戰旗是也,戰旗一展,萬軍皆動而戰之!

  擂鼓者,金者,禁也,擺金鼓以禁軍之進、禁軍之退,擺進鼓軍不能不進,擺退鼓軍不能不退,是以《黃帝出軍決》曰:「牙者,將軍之精;金鼓者,將軍之氣,一軍之形候也。」

  角源自羌胡,以銅所鑄,長可五尺,形如牛角,故名之曰「角」。角本來就是戰聲,打仗時用以驚退中國軍馬,及後用於指揮戰陣,以號角聲輔助金鼓聲,角聲響起而鼓聲止,鼓聲動而角聲停,軍隊乃知趨逐進退,陣法進退有常。

  戰令下,戰旗揚,戰鼓擂,戰角吹!

  三萬七千五百七十一名戰士沒有一名敢動。

  楊難敵從軍二十三年,出征不下千百回,轉戰千里,從未遇過此等情景,暴跳如雷,「還不上,違抗軍令者,斬!」

  他雖無聲傳千里的內力,可怒威之下,吼叫聲也是非同小可,此刻眾軍寂靜,聲音遠遠傳出,一軍皆聞。

  然而還是沒有人敢動。

  楊難敵喝道:「你們這群懦夫,不敢去戰,也得要死!」大刀力砍,兩名前鋒的頭顱飛天。

  眾軍見狀,哪裡還敢不前?可是一看石勒的威容,卻又不禁遲疑。他們都是久經戰陣的精兵,便是面臨而死,也不會退後半步,皺上半個眉頭,面對石勒,怕的並不是死,而是石勒那一股沛然莫禦的霸氣,所謂「三軍不可以奪氣」,氣既已奪,軍人對石勒生了恐懼之心,只盼有人率先衝殺上前,自己方有勇氣跟眼前這位霸王拚個生死。

  楊難敵大怒道:「反了!反了!」大刀再揮,又砍倒了三、五名兵士。

  石勒淡淡道:「楊難敵,有種殺你的部下,不如先上來跟我決戰。你自己既不敢戰,怎能叫部下來送死?」

  王絕之一聽,心中「拍掌」叫好。

  這樣一來,除非楊難敵真的身先士卒,搶先與石勒交陣,否則軍心必然散渙無疑——主將也不敢打,將士怎會奮勇上陣?但楊難敵兵法雖然不錯,武功卻是平平,怎敢上前跟石勒過上一招半式!

  楊難敵眼觀士兵,看見人人無不露出了退卻之怯意,他遇上這道難題,情急巡視下,忽然靈光一閃,大叫道:「大家下馬,向馬屁股戳一刀!」

  各將士雖然不敢跟石勒一戰,向馬屁股刺刀還是大敢特敢的,前鋒部隊千刀齊刺,馬兒屁股開花,除了有數匹後腳亂蹴,踢死了幾名刺馬的士兵外,吃痛後的馬兒哪管得石勒不石勒,霸氣不霸氣,發狂般便向石勒、王絕之撞去。

  王絕之看見萬馬奔騰,雖不至於慌了手腳,也驚了一驚,問道:「石勒,怎麼辦?」

  誰知石勒非但不應,竟然伏地而倒,石勒先受傷、再中毒,功力實是損折了八、九分,剛才使出一刀,劃界卻敵,看似輕描淡寫,其實把餘下的功力也耗得清清光光,不留點滴。筋疲力盡之下,強撐了許久,終於在這要緊關頭,不支而倒。

  楊難敵看見石勒倒下,大喜道:「石勒倒了!有誰斬下他的人頭,連升十級,賞金一千斤!」

  眾兵雖然畏懼石勒,可是倒下了的石勒倒是不大怕的,況且賞金之下,必有勇夫,立時蜂擁而上,爭先隨著馬後,呼號著往前沖去。

  說時遲,那時快,萬馬奔騰,齊齊躍過了坑,直往石勒、王絕之五人踏去!

  王絕之再也無暇理會石勒,豁盡全力揮掌,三、四百斤的馬,竟給他掌風擊飛撞倒了從後跟著的數匹狂馬,他全身傷口亦同進出鮮血。

  他乘此空隙,抓住阿丸和阿韋的手腕,雙手一振,二女飛上半空,穩穩落在馬背之上。

  阿丸、阿韋是胡人女子,馬技嫺熟,一上馬背,自然提起僵繩,大腿力挾,控制受驚的馬兒。

  王絕之救了二女後,易步易趨,退後七步,反手抓住阿春的手腕,他第一步掌擊馬匹之前,早將方位定當,這一抓雖然頭也不回,依然拿捏得分毫不差。

  他發力一拉,誰知阿春的身體像有千斤之重,非但拉之不動,還似有一股力,要把自己拉到地面。

  回身一看,赫然見到阿春被橫裡竄出的一匹馬踏在蹄下,嘴巴張得老大,雖然正發出慘叫,然而此刻嘶聲與殺聲廝混震天,哪裡聽得到半分呼聲?

  王絕之只覺手中一輕,只握著一條孤零零的手臂,卻是阿春的手臂已被兩股大力硬生生拉斷了。

  他發力一掌,把那馬生生推開數尺,抱起阿春,只見阿春雙目圓睜,全身血肉稀爛,哪裡還有救了?

  王絕之瞪著手臂,要想嚎陶大哭,卻哪裡有眼淚哭得出來?幹嚎三聲,喊得聲嘶。

  忽然聽得一把聲音道:「王絕之,到了這個時候,你不想逃走,還老想救人,未免太狂了,也太傻了吧?」

  此時此刻、此情此景,居然還有人跟他說話?

  他是誰?

  王絕之霍地抬頭,只見刀光如同長虹,絢爛莫名,刀所到處,馬肉馬骨馬血披靡紛飛。

  好一把神刀!

  石勒提著長刀,扛著石虎,神威凜凜地走向王絕之,神態竟跟先前殊無二致。

  王絕之又驚又喜道:「莫非你的功力已恢復?」

  他深知琅幹木的毒性,算有通天徹地之能,也萬萬無法恢復功力。連他自小修練的玄門正宗內功,也不能夠。石勒武功縱強,然而長大後才習武,所學的又是霸道的胡人武功,單以內功而論,恐怕反而不及王絕之的純。

  然而石勒就是石勒,這名字,代表了匪夷所思的神通,無論任何事,在他身上,都不能說不可能!

  石勒道:「剛才一刀,已將我身上僅餘的一點功力也耗得點滴不存,莫說是再出一刀,眼下就是動一根手指頭,也是難為。」

  他苦笑道:「此刻的我,只有等死的分兒。」

  王絕之大笑道:「我也是一樣。我縱不能為父親報仇,卻終於跟你同歸於盡,也算是天意了!」

  兩人擊退了第一浪的狂馬,一轉眼功夫,第二浪人馬又已殺到。

  王絕之閉目待死,腦中一片空洞,甚麼父仇,國恨,百姓之苦,一刹那皆忘記得至九霄雲外了。

  蹄聲急勁如雷,身畔猝風竄過,王絕之驀地張眼一看,只見一馬猶如飛將軍般,前足後足撐得老開,淩空飛越。

  此馬通體雪白,唯有一雙黃耳,蘭筋高高豎起,膝如圍面,目光如人,口中吐紅若血,竟是一匹神駿無比的千里快馬!

  馬背有人,此人不用僵繩,也不用馬蹬立足借力,人馬仍在半空,青龍偃月刀揮動如星光,竟將沖往石勒、王絕之人馬前足盡數削斷。

  這般的神技,普天之下,只有一個人方能做到。

  就是號稱「馬背無敵」的鬼池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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