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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七


  王絕之拍手道:「飽暖思淫欲,這句話說得大妙。你們可知其意思?」

  四女臉上大紅,連臉皮最厚的阿月也答不上來,啐道:「公子,這……」

  王絕之一本正經道:「淫者,過多也。《尚書·大禹謨》:『罔淫于樂』,就是勸人不要沉溺音樂的意思。《淮南子·覽冥訓》:『積蘆灰以止浮水』,淫水者,過量的水也。」

  阿丸似乎最是聰明,隨即應道:「飽暖思淫欲,豈不正是飽了、暖了之後,便會有過多的欲求之意?」

  王絕之含笑道:「孺子可教也,孺子更可數也。」

  阿月似笑非笑道:「未知公子的淫欲是甚麼?」

  王絕之瞪眼道:「我還沒吃飽,怎麼知道?」

  阿月道:「那麼,公子便得快點吃飽了,請。」

  她做出一個「請」的姿勢,王絕之卻是理也不理。

  王絕之喃喃道:「獨吃難飽,不飽又怎能暖?不暖淫欲又從何而來呢?」

  阿月眨眨眼道:「莫非公子要奴婢陪你吃?」

  王絕之道:「這個自然。但只有你還不夠分量。」

  阿月道:「我們四人一起陪陪公子吃?」

  王絕之搖頭道:「還是不夠分量。」

  阿月道:「未知公子以為誰人才有這個分量?」

  王絕之道:「我王絕之位列武林四大奇人,武功既高,人又聰明絕頂,夠得上資格陪我吃飯的,自然也得是一代英雄不可。」

  阿月垂首道:「公子說的是。我們是奴婢,自然跟英雄二字沾不上邊兒。」

  王絕之淡淡道:「不錯不錯,你們縱有天大的本領,本事得跟鳳凰夫人一樣,頂多不過是英雌罷了,除非投胎再世,否則怎也當不了英雄。」

  阿月道:「在公子的心中,哪位英雄才夠分量,能跟公子吃上這一頓飯?」

  王絕之道:「天水雖小,在今時今日,卻是臥虎藏龍,夠得上分量跟我吃飯的說多不多,說少也不算少,三位五位總是有的。」

  阿月道:「迷小劍定然是其中一位了。」

  王絕之目光透出了佩服的神色,「迷小劍是當世人傑,天下英雄無出其右,我盼望與他有再會長談之日。只可惜他斷臂受傷,目下我是無緣跟他吃飯的了。」

  阿月道:「祖逖呢?他算不算第二位?」

  王絕之道:「祖逖劍法超凡入聖,名列天下第三,上次我跟他打了一架,差點死在他的劍下,當然算是一位,只可惜——」

  阿月道:「可惜甚麼?」

  王絕之道:「可惜他若到來,你們四位如花似玉的美人便得走路了,我又怎麼捨得?」

  阿月不明道:「公子此話怎麼?」

  王絕之道:「祖逖是殺胡世家的劍霸,而你們均是胡人,縱是他不屑殺你們於劍下,恐怕也絕不容你們坐下添酒裝飯。」

  阿月扳著指頭數道:「迷小劍,祖逖都不是,那是誰呢?莫非是劉琨?」

  王絕之道:「劉琨,分量似乎差了點兒。」

  阿月道:「公子是嫌劉琨武功不及你?」

  王絕之道:「武功末節而已。張良是弱質布衣,諸葛亮更是手無縛雞之力,誰敢說他們不是絕世的大人物?便是迷小劍,也勝過我多多,不懂武功有何相干?只是劉琨為人誇誇其談,劍法雖然不弱,德卻無法服眾;善能招募軍隊,卻不善駕馭,往往不到半年,軍隊便又四散,是以至今依然無一兵一卒,處處受制于段匹單,論到才幹,不過庸才而已。」

  阿月道:「公子是如此人物,眼界定然也是高的。連劉琨將軍也不算,這裡究竟還有甚麼英雄人物,阿月可說不上來了。」

  王絕之忽然問道:「石勒是不是到了天水?」

  阿月嚇了一跳,「公子何出此言?石大將軍這等人物,他身在何方,奴婢怎能知曉?」

  王絕之微微笑道:「阿月,你可露了底啦。剛才你說迷小劍,祖逖,劉琨,均是直呼其名,侃侃而談,一說到石勒,卻連他的名字也不敢呼,你不是石家的人,會是誰呢?」

  阿月眨眼道:「莫非公子想跟吃飯的人,就是石大將軍?」

  王絕之搖頭道:「非也非也,目下石勒正跟迷小劍商談大事,哪裡有空跟我吃飯?」

  阿月道:「公子愈說,阿月愈是糊塗啦,究意公子意下何人?」

  王絕之道:「此人是名羯人,姓石,單名一個虎字!」

  此言剛出,立刻響起了一把嘹亮的笑聲:「王絕之,真的是甚麼也瞞不過你!」

  王絕之淡淡道:「也沒有甚麼難猜的。這裡是你的地頭,除了你之外,還有誰敢在此玩這種把戲?」

  石虎大笑:「說得好!」

  只見一名大漢大步走來,穿著窄袖短袍車靴,犀甲戎服,威武無比,正是石虎。

  石虎指了一指桌上的食物,說道:「吃」。撕了一條羊腿,據案大嚼起來。

  王絕之也不跟他說話,也據了案的一角,頃刻之間,已有了五、六塊胡炮牛肉,以及七、八塊魚肉下了肚。

  兩人像是餓鬼,風捲殘雲吃了一陣,石虎抹抹嘴,指著阿月道:「唱。」

  阿丸、阿韋、阿春三人一個抱著琵琶,一個橫吹羌笛,一個把羯鼓放在身前,奏起音樂來。

  阿月唱道:「秋木萋萋,其棄委黃。有鳥愛止,集于包桑。既得升雲,游倚惟房。志念幽沉,不得頜頏。我獨伊何,改往變常。翩翩之燕,無集西羌。高山峨峨,河水泱泱。嗚呼哀哉,我心獨傷!」

  歌聲宛轉唱得令人心醉神傷。

  王絕之點頭道:「這是昔年王昭君嫁往匈奴單于,在萬里大漠的閨房心念故土而作的怨曠之歌。如今雖以胡樂奏出,卻隱隱帶著漢音漢意。阿月姑娘盡得歌意,妙喉居然唱出了胡、漢兩種截然不同、又相輔相合的音符。可惜這裡沒有梁,否則繞梁三十日也不止了。」

  石虎拊掌大笑道:「這種讀書人的故事,從父最喜歡聽右侯述說,我卻可一點也不懂了。」對阿月道:「石公子說你唱得好,賞你一百兩黃金。」

  一百兩黃金並非小數,在這個金賤穀貴的日子,也足夠吃上好幾年了。

  阿月面露喜色,說道:「多謝將軍。」

  石虎又對三女道:「你們奏得也好,每人五十兩。」

  三女齊聲道:「謝將軍。」

  王絕之對四女道:「歌唱完了,還不坐下吃肉?」

  四女應了一聲,卻不稍動。

  石虎笑道:「她們只是歌伎下人,服侍吃肉可以,要想坐下來跟我們一起吃,還不夠地位。」

  王絕之的目光忽地變得十分奇怪,「你是胡人,主僕貴賤居然也分得這樣清楚?」

  石虎道:「不分主僕,何以治家?不分貴賤,何以治國?當年漢高祖意欲立威於群臣,採用了叔孫通的獻策,以朝儀來定貴賤,分君臣,乃立下漢朝皇帝的威望,我們石家如果一心的打天下,就得先成貴人,方能贏得萬民的攝服。」

  王絕之覺得這番話大大不要,卻又偏偏想不出反駁的法子,皺眉道:「這番狗屁不通的腐德之言,想來不是你想出來的。究竟是誰告訴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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