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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九


  這倒非祖逖的武功勝過王絕之,而是王絕之受了多處劍傷,而祖逖卻是沒傷,加上祖逖慣曆戰陣,早已習慣了眼觀四面、耳聽八方,隨時應付突來襲擊,王絕之架雖多,卻大多是高手比武,縱是以一敵十、以一敵廿,也始終不慣應付從後面飛來的冷箭,一時大意,竟爾中箭!

  祖逖擊下三枝來箭,只覺箭杆沉甸甸的,怕不有半斤以上。箭太重,難以及遠,箭太輕,難以準頭,這些半斤重的長箭,力道是夠了,準頭也足了,可是發箭的人,臂力究竟有多大!

  他只覺手臂酸麻,暗自吃驚;王絕之的武功實在太強,适才一戰,已大耗內力,如今的功力只剩下五成不到,怎有氣力應付突然來襲的敵人?

  敵人一共有十三人,俱都黑衣蒙面,站在差不多兩、三百丈外的對面山頭,與此相隔了一座差不多深不見底的大峽谷。他們手執長臂強弓,長箭竟能及到數百丈外,箭勁依然不散,內力之高,委實驚人。

  車夫中一半是弓箭手,見狀紛紛彎弓搭箭,箭矢一排一排射出,卻哪裡及得到對山?箭尖只飛到一半,力有不逮,全都墜下了深谷。

  金季子安排路途時,心思縝密,盡撿不會被敵人突襲或圍攻的險要之地,什麼也料到了,卻料不到敵人竟以高手配合強弓,以遠箭突襲,形成了這番只能捱打、不能反攻的必敗局面!

  十三名蒙面人箭連珠發,不單射向一眾車夫,祖逖一夥的殺胡世家的高手也不放過,不到片刻,已有多人中箭死亡。

  祖逖長劍連揮,為眾人擋開來箭,然而以一人之力,怎能完全架開十三人射出的箭矢?他驚疑不定:這十三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究竟是何來歷?是誰派來?看他們的陣仗,似乎要把這裡所有人盡數殺絕,方才甘心。

  莫非竟是石勒布下的陰謀,故意騙我北上,卻是乖機將我和迷小劍聚而殲之?不,我跟石勒雖然從未見面,但深信他是一位絕代英雄,決計不會做出這等事來!

  蒙面人射殺了一輪之後,眾人一心顧著擋箭保命,不虞其他,冷不妨他們已經換上了火箭,嗤嗤連射,頃刻之間,七、八輛大車在熊熊起火。

  祖逖喝道:「夥伴們,往後撤退!」

  其實不待他吩咐,他偕來的江左子弟紛紛一邊擋箭,一邊原路退回。這群殺胡世家的高手武功遠比諸車夫為高,把射來箭矢擋去了十之七、八,二十六、七人之中,只是死傷五、六人而已。

  祖逖收回長劍,揚手從一名車夫手上奪過一把弓箭。

  他久曆戰陣,弓箭之技自是高明之極,左手如托泰山,右手如抱嬰兒,拉盡弓弦,箭如流星疾發,越過峽谷,竟能及到一名蒙面人的胸口!

  蒙面人揮弓下擋,竟然將這一箭擊在地上,這箭走了兩、三百丈,強弩之末不能穿縞素,輕輕易易便給人家破解了。

  祖逖氣得頓足。他雖只剩下五、六成功力,這一箭力道不足,卻並非由於他的內勁,而是弓弦已被拉盡,箭力猶只及此,饒是他的功力再高,又有何用?

  蒙面人見到同伴受襲,不約而同,下一枝箭矢的對象皆是祖逖!

  若然祖逖不是先前跟王絕之一場激鬥,莫說是十二枝重箭,便是一百二十技射來,也是奈他不何。如今眼前弩箭連至,長劍使出自創的「千胡皆可殺」,劍尖點點遞出,盡擋來箭,然而擋到最後一枝箭時,內力已然枯竭,長劍只拔歪了來箭少許,箭矢依然又重又疾地朝他胸口來至!

  祖逖心中長歎道:「完了!想不到我祖士雅一世英雄,不死于石勒兄弟之手、不死于堂堂之師的交戰,卻死在這一群宵小的偷襲之下,真是天亡我也!」

  箭矢已及胸膛,突然橫裡伸出一支手,捉住箭尾,及時救回了祖逖一命。這人臉色十分難看,用手掌掩住腹部傷口,正是王絕之。

  祖逖道:「多謝救命之思。我們聯手沖出去!」

  他並非清談多言之人,而且在軍中多曆兇險,更深明言簡意賅之理,簡簡單單的兩句話,已是向王絕之道出了所有的意思。

  王絕之默然道:「都燒光了,都燒光了,都燒光了……」

  他望著熊熊烈火中的大車,眼眶禁不住淚水猛流,糧車燒光了,這八天來的一番心血,全白費了;迷小劍的唯一生機也斷絕了;十三萬羌人黨的生命,就這樣隨著大火斷送了……

  王絕之狂號三聲,眼眶淚水猛流而出,無法抑止,他也根本不想抑止。

  這三聲號哭可謂驚天動地,對面的蒙面人正在彎弓搭箭,給這巨號一哭,力道也為之一頓,其箭射出,也紛紛因力道不足而跌下峽谷之中。站得比較近的車夫,也因號哭內力所震,跌倒地上,有的甚至耳內噴血,掩耳慘呼。

  而王絕之的腹中傷口,本已點了穴道止血,也因這三聲號哭而重新噴出血箭!

  以祖逖修為之高,聽見此聲,也不禁頭腦一沖,險險跌倒,心道:他號稱琅琊狂人,這三聲號哭如此驚天動地,如非有幾分狂,武功縱使多高,也喊不到這等境界。號哭傷身,這樣子的強提內力,更是傷身尤甚,但他既然是狂人,只怕也顧不得這許多了。

  伏飛鳥輕功高強,箭矢自然奈何他不得。他一個縱身,彈跳到王絕之的身前,說道:「公子,今日之局,我們已一敗塗地。糧車既沒,去到天水也是無用,不如叫大家歸去,以全性命。」

  王絕之點頭,高聲道:「夥伴們,糧車已毀,你們再進也沒什麼苗頭,還是快快逃命去吧!」

  眾車夫早就五體匍匐在地上,以避過來箭,聽見王絕之這句話,往回路走的手腳爬得更快了。

  王絕之飛身到絕無豔的身邊,為她抓住了兩技箭矢,說道:「還不快逃?」

  絕無豔道:「你呢?」

  王絕之道:「我把糧車丟了,好歹也得親到天水,向迷小劍負荊請罪!」

  絕無豔道:「我此行天水,並非為了押糧,而是為了見迷小劍。」

  王絕之一愕,恍然道:「我們便一起去找迷小劍!」握住絕無豔的手,大步而行。

  祖逖見狀,歎道:「癡兒!癡兒!」

  走不數步,只見前方殺聲震天,逃走了的殺胡世家人馬竟然退了回來。

  原來他們在前面遭遇了強敵。只見前面黑壓壓的一大片,旌旗和旄旒舞空,號角與戰鼓喧天,一排一排穿著犀皮甲胃的武士像潮水一般衝殺過來,殺胡世家的人雖然身負武功,但也得費盡好幾分功力才能兵刃砍進對方的身體,如此緩得一緩,身上已不知中了多少刀劍槍戟。

  祖逖目見旗幟飄揚,均寫著「成」字,心下雪亮:李雄趁火打劫,想乘機殺我!

  他見機極快,叫道:「大家往前沖去!」飛身揮劍,長劍破甲如破敗絮,七名成國武士屍橫就地。

  然而對方的軍隊一陣一陣湧過來,像是無休無止,他劍術雖強,卻殺得了多少人?

  殺胡世家高手輕功最高的數人,幾個起落,越過了匍匐前行的車夫——既然後有追兵,就不妨以前路作為退路!

  誰知前路突如雷鳴不絕,震耳欲聾,聽清楚,卻是馬蹄之聲,馬如風、馬如龍,疾沖而來,馬上人兒也是頭盔甲胃被身,然而膚白深目,一看就知是鮮卑族的戰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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