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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連三滔與阿豬交手百招,漸漸占了上風,他武功本就勝過阿豬不止一籌,但忌憚阿豬掌中寶劍鋒利,恐防竹棍被削斷,所以招招避重就輕,觀准對方的劍脊才掠棒去格,若非如此,早就勝了。

  鬥到分際,連三滔竹棒打圈,阿豬寶劍本來刺至半途,忽地發覺對方竹棒的內力猶如漩渦,直要把寶劍抵進窩心,心下一驚:我以為這廝怪招多多,想不到內力也遠勝於我!趁寶劍陷入未深,連忙抽劍後退。

  這一猝然變招,肋下登時露出老大一個破綻。

  連三滔卻不乘勝追擊,反而收招,全身猶如強弓繃緊。

  弓真大奇。他不敢讓二人發覺自己,屏息靜氣,蹲在長草堆,自草隙間偷瞥戰場。再多看幾眼,方才隱約見到連三滔身後站著一條人影,怪不得他不敢乘勝追擊,殺掉阿豬了。

  站在連三滔身後的人,赫然是王璞!

  連三滔冷笑道:「王璞、陶臻,你們以為聯手,便能殺得了老子?」

  阿豬殺意大盛:「連三滔,你既自招認上了我的身分,是自己找死!」

  他當然便是連三滔口中的「陶臻」。

  弓真心道:「原來連三滔已認出了王璞這名奴僕的身分。嗯,陶臻,陶臻,他跟陶侃是什麼關係?」

  連三滔懶洋洋道:「老子非但認出了你們的身分,還猜到了你們的意圖,是不是更該死十倍?」

  王璞道:「你的企圖,我又何嘗不知?」

  連三滔仰天大笑道:「這太妙了。你們要殺掉老子,免得老子壞了你們的大事;老子也要殺掉你們,免得你們壞了老子的大事,真是天衣無縫、天作之合。」

  弓真越聽越是奇怪:他們口中說的大事,似乎並非意指崔三小姐的婚事,莫非他們此來,竟是另有圖謀?

  王璞輕彈指甲,悠然道:「那麼,最好就是咱們先打一場、拼個你死我活,死掉的人自然無法復活,壞掉對方的大事了。」

  二人對話,站立的姿勢全無改換,依然是一前一後,王璞站在連三滔的背後,王璞既沒走到連三滔的前面,連三滔也沒轉身。

  連三滔抬頭仰天,上下四方轉動了一圈,舒展頸骨,說道:「有時候,死了的人也可以復活過來的,對不對?」

  王璞面色一變:「你知道的事倒真不少。」搓了搓手掌,似欲搓走手裡的污垢。

  連三滔舒展了頸骨,似乎還嫌不夠,索性伸了一個懶腰,背骨「喀啦」作響,懶懶道:「所以我便更該死了,是不是?」

  王璞道:「是!」左足踏前一步。

  連三滔道:「那你還不出手?」

  剛才他那一記懶腰使力太大,竟爾站立不穩,反而向後跌退一步,與王璞相距已不足三步之遙。

  王璞歎氣道:「還用你說?如果我找到機會出手,早就殺了你!」

  他說的倒是實話,連三滔看似隨便站立,全身上下卻沒露出一絲破綻,令他攻無可攻。但他仍然忍不住試了三次佯攻,連三滔均先一步封住他的攻勢,令他無法出手。最後一次,他幾乎已經忍耐不住了,那踏前一步,卻是易學絕招「進退存亡,不失其正」的起手式,然而連三滔那後退一步,卻反客為方,封住了王璞隨後的絕招來勢。

  王璞暗罵:這丐幫幫主瘋瘋癲癲的,手底下只怕有驚人的藝業。

  非但陶臻不是他的對手,就算是我,恐怕也未必勝得過他!

  連三滔做出個憊懶表情,說道:「你殺不了老子,老子可要走了。」

  王噗生怕連三滔跑掉,忙道:「我們已知道了你的秘密,難道你不用殺掉我們滅口?」

  連三滔歎氣道:「老子當然想殺你們滅口,要是單你王公子一人,老子便未必打得過,再加上陶大劍客聯手,老子打也不用打,也知必敗無疑,既然天意如此,老子想救司馬業那小子也救不了,只能怨他倒楣罷了。」

  弓真聽到這裡,方始明白:原來連三滔來此目的,是為了營救晉皇帝。這也難怪,他畢竟是漢人,皇帝被胡人所擄,自然是舍了性命也得相救。若然李雄不是殘害氐人百姓的暴君,他若有難,我也是拚命也要救他的。

  王璞冷笑道:「你以為救出司馬業。他真的會助你丐幫復興?新皇帝在江左治理十年,勢力紮根深厚,司馬業縱是逃了出來,也是無權無勇,有啥屁用!」

  連三滔淡淡道:「他跟我們丐幫合作,那便有權有勇了,再說,立主定國之贏利,以無數倍計,我們丐幫要復興,總得下注在落難王孫身上,其利方多。嘿嘿,江左政權早由你兩位族兄把持,丐幫便是投靠司馬睿,江左又哪有我連三滔的立足之地?」

  王璞道:「這便是你復興丐幫助大計?」

  連三滔道:「不是。」

  王噗奇道:「哦?」

  連三滔道:「目下老子的投晉大計既已為你所知悉,亦無謂再走下去。倒不如將錯就錯,真的跟劉聰履行三關之約,只需他過得了其餘兩關,證明他確有駕禦天下的能力,整個丐幫一百三十八萬幫眾,便為劉聰所驅使——老子自然會大放其水,不會讓劉聰這老混蛋過不了關的。」

  王璞道:「你要倒轉搶頭,跟江左對壘?」

  連三滔道:「沒辦法啊沒辦法,要振興丐幫,必得找一個大靠山,司馬業既然救不成,只有找劉聰了。」

  王璞道:「難道你數典忘祖,忘記了自己是一位漢人?」

  連三滔道:「我正是數典忘祖,丐幫弟子已活于水深火熱之中,幾乎連樹皮草根也沒得吃了,搬這漢人祖宗出來,有個屁用?我們寧願當條飽肚子的胡人狗,也不願當一個餓死無人收拾的漢人。」

  王璞本來萬事皆像滿不在乎,聽見連三滔這番大逆不道的厥詞,也忍不住怒上心頭,罵道:「你這個漢奸!」

  連三滔懶洋洋道:「你罵吧,反正我若得逃離此地,為了向新主獻媚,也非得告訴劉聰你們的身分不可。嘻嘻,你們一共有二十一人,劉聰、劉曜兩隊兵馬加上來,卻足有五萬,古人不過以一當百,你們卻可以一當兩千多,倒真是勇者無懼,大勝前人哩!」

  王璞聽得這番話,面色極是難看,「如此說來,我們非打一場不可的了。」

  連三滔搖頭道:「老子是不會跟你們動手的。要打,老子打你們不過,要逃,倒有十足的把握——老子只需逃得出去,見著了劉聰,你們便死定了,哪用得著跟你們拚命呢!」

  王璞道:「給你一個機會,我答應你,與你單打獨鬥,不用陶臻幫手。」

  連三滔嘻嘻笑道:「你給老子機會,老子不給你機會,失陪了!」身形一晃,飛身掠高一丈。

  适才三人對峙,大家均不敢妄動,以免露出了破綻,給對方可乘之機。此刻連三滔先動,陶臻的劍如影隨形,刺向他的胯下,招數極其陰毒。

  連三滔怪叫道:「乖乖不得了,可別給刺卵蛋,絕子絕孫!」翻了個筋斗,身子竟能在半空轉折,向西斜飛出去。

  王璞早在等候,攔腰一掌拍出,卻是解卦的一招「其來複往」,這一掌來勢乃自中央掌出,不論前後左右皆無所趨近,只有硬接一招。

  連三滔其意本在逃走,不欲硬接,逼不得已揚起了缽頭,砸在王璞的掌心。

  王璞這一掌蓄勁而發,連三滔卻是倉卒出招,硬拚之下,強弱立判,連三滔缽頭碎裂,手掌震得揚起。若非他用缽頭卸去部分掌力,腕骨已給王噗震斷骨臼。

  連三氣血翻湧,卻藉著王璞一掌之力,飛出七、八丈外,叫道:「王公子,多謝你一掌相贈,送我一程,再會了!」得意洋洋,飛似的逃跑。

  他料得完全不錯,他固然不是王璞和陶臻夾攻對手,然而若要逃走,兩人也困他不住。

  王璞和陶臻心知事關重大,若給此人走脫,非但所謀大事盡化流水,自己也必死無疑,更不用多說,趕忙提氣尾隨追去。

  三人均是輕功高強,倏忽已無影無蹤。

  弓真方才松了口氣:若給适才三人發覺,不管誰都要殺已滅口,自己非命喪當場不可。

  他心忖:這三人輕功不知誰高誰低,只是崔府距此不遠,連三滔只需回到崔府,走到劉聰或劉曜的身邊,王璞便一敗塗地。單此一點,連三滔的勝算便大大增加了。

  想到王璞不可一世,只怕今仗難以身免。他雖對王璞並無半分好感,也不禁歎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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