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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北宮出身形一晃,攔在劉聰身前,一掌發出,正欲以掌擋劍,犧牲一手,另一掌便可將謝天的胸膛轟個稀爛。

  弓真少阿劍伸出,後發先至,格住謝天匕首,卻發覺謝天手上全無內力,一格之下,匕首飛出,奪聲插在正樑。

  謝天喝道:「好,這是第四劍,守遍天下的披鐵草而邑!」雙足一彈,後躍竟能一退七尺,破窗而出。

  卻聽得門外武崢嶸怒喝之聲:「謝天,你往哪裡逃!」兵刃交鋒之聲遠遠傳來,想來謝天已與羽林軍動上了手。

  弓真心道:「皇帝出巡,身旁定然高手成群。謝天以一敵眾,看來難以身免。」他關心謝天安危,舉步往廳外走去。

  卻聽一陣混亂聲音:「停手!你是誰!」然後是謝天長長一聲慘叫。

  弓真正自奇怪,一人已像風一般飄進偏廳,手一擲,將一團東西擲在地上。

  看清楚,那團東西竟是一個人,七孔流血,身體軟得像團爛泥,看來已經死了十成十,赫然是謝天!

  武崢嶸緊隨來人竄入偏廳,大旗連出七記絕招,大聲道:「你是誰,竟敢……」他本來想指責那人的罪名,可是偏偏一時卻想不出殺了謝天,究竟可以安上什麼罪名。

  那人忽掌忽指,將武崢嶸攻來七招化解得揮灑自如,大笑道:「我為皇帝殺了刺客,該當是有功才對,你怎麼反而來抓我?」

  那人不是別人,卻是王璞。他運掌成團,使出一招「往來井井」,將武崢嶸的旗幟圈人「井」內。

  武崢嶸幟遭到王璞內力牽引,竟爾投不出來,叫道:「大夥兒,一半人保護皇上,另一半人上,把這名狂徒砍成肉醬!」

  劉聰驚魂甫定。他料不到謝天重傷之餘,仍有此等功力,雖然有驚無險,畢竟也是受了一場虛驚,心道:「朕也是忒也托大了。漢人的武功實在非同小可,以後還得更加倍小心才是。」大聲道:「你們住手!自己人為什麼打起來,實在太不成話了!」

  聽見皇上這番話,那群本來欲把王璞「砍成肉醬」的羽林軍不敢再動手,王璞躬身道:「啟稟皇上,王璞查出謝天以投降為名,實是江左派過來的刺客,竟圖行刺,王璞得聞訊息,匆匆趕來,為皇上格殺了這名凶徒。」

  武崢嶸忍不住道:「你縱是不來,我還不是一樣將他格殺。」

  劉聰膘了弓真一眼,心道:「這小子剛才出劍救朕,看來倒非李雄派來的臥底。他劍法極高,人卻憨直,正好多加利用。」

  弓真的心情都放在死去的謝天身上,瞧著謝天的屍身,泛起一陣莫名的悲淒,心中卻是疑惑不定:他剛才刺來匕首全無內力,顯然無心殺死劉聰,究竟他捨身到此,假裝投誠,有何目的?

  他心中還有無數疑問:究竟謝天如何知悉他的劍法來歷?他的劍法來歷之秘密,甚至連他自己也不知曉!可惜謝天已死,這個秘密,只能隨著謝天長埋於泥土中了。

  劉聰道:「王璞,剛才你說謝天是江左派過來的刺客,究竟你是如何得知?」

  王璞道:「得悉謝天北上投誠皇上,我已經起了疑心,他人雖狂傲,卻一直備受司馬家的寵信,怎會貿然變節?於是暗中派人追查,原來他果然是司馬睿派來的刺客,知悉皇上將會前來觀看崔三小姐比武招親,便欲趁此機會,刺殺皇上。」

  劉聰道:「這樣隱秘的事也被你查出來,看來你的本事倒真不小。」

  王璞傲然道:「我的本事若非不小,又焉能令皇上重用?」

  劉聰踱了數步,踢了踢謝天的屍體,得意道:「江湖傳聞,你平生自負,連司馬睿的帳也不怎麼買,怎會對朕如此卑躬屈膝,哈哈,朕一生謹慎,就算有半分懷疑,也不會放過你的。」

  弓真這才恍然:原來劉聰對謝天早有懷疑之心,怪不得要我殺了他。看來這狗皇帝雖然暴虐無道,也是一名精明之徒,倒是不可小覷了。

  他卻不知,劉聰今能夠坐上皇帝這寶座,也是經過一番精心險謀奪回來的。如果劉聰不是這洋的厲害人物,怎能在這詭譎亂世當上九五之尊?況且,自從劉聰在九年前跟軒轅龍的一場惡鬥之後,武功全失,縱是常人的尋常一刀,也得要了他的老命,他如非謹慎多疑,恐怕活不到今日!

  劉聰對王璞皮笑肉不笑道:「你的狂傲自負,似乎也不在謝天之下啊?」

  王璞滿不在乎道:「是啊,莫非皇上也想殺了我不成?」

  劉聰反問道:「你說呢?」

  王璞道:「我找上你,是因為司馬睿那傢伙有眼無珠,竟然以為王敦、王導那兩位小子比我更行,我便倒戈相向,給那老小子一點顏色瞧瞧,如果皇上也是如此不識抬舉,那便拉倒算了。至於你要殺我,那倒未必殺得了,只要給我逃了出去,以後總有無窮無盡的麻煩落到你身上。皇上你既以『聰』字為名,自是不會犯上這樣的蠢事。」

  他這番話飛揚跋扈,聽得人人面上變色。

  劉聰城府甚深,暗道:「就憑你這一段話,朕便容你不得。不過眼下朕尚有利用你之處,捨不得殺你。待得朕成就霸業,一統四方,便是你這囂張傢伙的死期。」

  劉聰道:「王卿家,說得好,不枉朕封你為勇武大將軍。」

  王璞懶洋洋道:「什麼勇武大將軍我可不希罕,我只想問問皇上,那把呂虔寶刀,什麼時候賜給我?」

  他提起呂虔寶刀,全場心中恍然,登時明白了狂妄自大的王璞何投入胡人劉聰的麾下。

  琅琊王氏的始祖是王祥,便是以「臥冰求鯉」聞名後世的孝子。

  魏文帝時,徐州刺史呂虔聘他為別駕,入了政府,自此王家步步高升,成為魏、晉年間的第一家族。

  呂虔有一把吹毛斷發的寶刀,點刀者曾為此刀看相,此刀只有福分達到三公之位的人,方可相得益彰,否則反受其殃,呂虔自知無此福分,便把寶刀送給王祥,而王祥亦不負所望,終於當了司空、太尉,真的成為了「三公」。

  這把呂虔寶刀,從此世代相傳,成為王家的家長信物。憑此寶刀,號令王家子弟,莫敢不從!

  六年前,石勒在甯平一戰,殺晉軍十余萬人,手擒太尉王衍,亦即是王家的家長,從此呂虔寶刀便落入漢王之手。

  王璞雖然志不在大將軍之位,對於呂虔寶刀倒是在乎得很,他雖然狂妄荒唐,畢竟也是王家子弟。王家家訓基於國法,向以識時務保聲名,護族人為主,忠君主,護國家,安人民為次,是以歷盡魏晉兩朝,始終屹立不倒。

  這柄寶刀,只要是王家子弟,沒有不想拿回的。而且有了此刀,他便名正方順,登上家長寶座,他一向不和、也看不起的王敦、王導,可有得好礁的了!

  劉聰道:「這個容易,寶刀可以立刻給你。」

  王璞點頭道:「如此正好。我拿刀之後,立刻南下江左,號召王家子弟捨棄司馬氏,投奔皇上!」

  劉聰拍掌大笑道:「卿家此言,正合孤意。」

  揮手示意,北宮出送上了一個錦盒,打開錦盒,卻是一顆鮮紅如血的丹丸。

  劉聰道:「王卿家,你吃下這顆『八季爽神丸』,朕便立刻把寶刀給你。」

  王璞道:「這八季爽神丸又是什麼玩意?」

  劉聰道:「這是毒神配製的靈丹妙藥,朕以千金購得。此丸共有八顆,每三月服用一顆,精神爽利,為朕辦事格外用心落力。」

  王璞皺眉道:「那皇上何不將八顆都賜給我?」

  劉聰笑道:「這丹丸功效神奇,相生相剋,必須八顆齊服,方見功效。別說是少服了一顆半顆,就是遲服了一天半天,頭暈身熱,七孔流血,只怕是難免的了。」

  王璞道:「皇上對我還是放心不過,恐怕我得到寶刀,回到江左之後,便做反口。」

  劉聰微笑道:「為人君者,還是謹慎一點好。」

  王璞道:「不錯不錯,有時候,我的右手連左手也信任不過。」舉起藥丸,往口便送。

  劉聰哈哈大笑道:「拿刀來!」

  北宮出示意兩名宦官捧出寶刀,交到王璞手上。

  王璞接過寶刀,只見此刀樸實無華,刀柄,刀鞘均以牛皮綴制,並無鑲上寶石之類。這柄寶刀他只在小時候遠遠見過數次,覺得神聖無比、高不可攀,想不到今日終於落在自己手中。

  他拔出半截寶刀,只覺冷氣撲面,沁面生痛,脫口道:「好刀!」

  王璞回刀一揮,還刀入鞘。眾人只見冷氣彌空,均不由的機伶伶打了個寒顫,無數髮絲在半空嫋嫋飄下。

  一名羽林軍忽覺頭上涼颶颶的,一摸頭頂,赫然發覺禿了一塊,禿處光滑如鏡,俗雲:「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頭髮給剃,該是何等侮辱?但他顯然忌憚于王璞的武功,羽林軍不敢發作,只是望著武崢嶸,盼望頭領為他出頭。

  武崢嶸見部下受辱,也覺面子大失。可是目下顯然皇上倚仗王璞甚重,怎敢貿然向王璞發作?

  只好不斷用眼色安撫受辱的羽林軍,心中破口罵王璞的祖宗十七、八代——自然更少不了那位臥冰求鯉的孝子王祥。

  這時一名羽林軍走進偏廳,稟道:「啟稟皇上,中山王已到城外十裡,求見皇上。」

  弓真吃了一驚:「什麼!連劉曜也到了清河?」

  劉漢的江山,囊括了整個北方,幾乎全是兩個人為他打回來的:一個是趙王石勒,另一個就是中山王劉曜。

  劉曜是劉聰的侄子,自小便由劉聰收養,從小便勇猛絕倫、冠絕三軍。北方八州,盡由石勒所破,劉曜也剛剛攻破長安,生擒晉帝司馬業,接收了玉璽典章,使劉聰的漢朝名正言順,成為繼晉之正朔。從此之後,劉曜聲威之盛,足可與石勒分庭對抗。

  先是石虎,再是劉聰、劉曜,三大巨頭齊集清河,究竟是巧合,還是另有圖謀?如果是有圖謀,所圖得必定是驚天動地、血流成河的大事!

  劉聰道:「中山王帶了多少兵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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