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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


  鄭櫻桃正在慟哭石虎,聽見這些聲音,猛然抬頭一望,指著這批軍士道:「你們冒充石家軍的人!」

  但這已太遲了,為首軍士伸爪奪過弓真的竹劍,左手暗藏的匕首已然插進了弓真肚腹。

  弓真這才瞧清楚這軍士的容貌:他剃了短須,軍服內多穿了三件厚衣,顯得身形臃腫,正是直陰!

  直陰嗤嗤笑道:「你們胡人就跟蠢牛一樣,能打的儘管不少,說到用智,卻那裡是衣冠之邦的對手?老子略施小計,就把你的小命奪過來了,你心服不心眼?」

  弓真咬牙道:「你好卑鄙!」

  他竹劍已失,武功已跟平常人無異,小腹給匕首齊托刺入,血流如注,用手掌按住傷口,退後幾步,背靠一片假山石,方能勉強站立。

  直明隨手拗斷竹劍,奸笑道:「氐人小子,痛嗎?你慢慢挨一會兒痛吧。待老子先宰了這頭大老虎,方來一塊肉一塊肉的取你的性命——老子跟方蜈蚣朋友一場,可得為他好好報仇,不會這麼容易讓你死掉哩!」

  弓真疼得身子顫抖,連話也說不上來了。

  直陰率著五名軍士,朝石虎走去。

  鄭櫻桃目光怨毒,指著他道:「這些軍服你們是那裡得來的?」

  直陰漫不在乎道:「這還用說,自然是從你們石家軍的身上剝下來的了。」

  鄭櫻桃緊盯著直陰:「你殺了他們?」

  直陰道:「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是我下的命令,他們動的手。」指一指身後五人,又道:「你應該想得到,否則我們激戰了這麼久,為甚麼你們的部下居然一個也沒有聞聲出來助拳呢?」

  鄭櫻桃認出了五人的來歷,「無惡不作五晉人,原來你們也加入了殺胡世家。」

  直陰道:「天下胡人,皆是虎狼之徒,凡是漢人皆得而誅之。他們入殺胡世家,也是大勢所趨。」

  鄭櫻桃道:「你殺了我們的軍士,他們可大多是漢人。」

  直陰道:「他們身為漢人,與胡人同流合污,助紂為虐,更是該死十倍!」

  鄭櫻桃道:「既是如此,你為何跟我這助紂為虐之人合作?」

  直陰道:「你既抱了事後自殺之念,我跟你合作,又有何妨?如今你既不肯死,我只有親自動手了。」

  鄭櫻桃道:「狡兔死,走狗烹,你這個吃人不吐骨的傢伙。」

  直陰淡淡道:「漢人作風,本來兔死狗烹,鳥盡弓藏。想來你跟胡人舐痔太多,數典忘宗,忘了漢人的習慣了罷?」

  鄭櫻桃咬牙笑道:「你真夠狠!」

  打出七點寒星,分釘直陰七處大穴,身子飛撲上前,張口一咬。

  這一招使得極是陰狠刁鑽,既在笑語盈盈之時發出暗器,那飛身一咬,更是潑辣無賴,叫人意料不及。然而直陰是何等樣人?伸手一招,七點寒星無影無蹤,鄭櫻桃身子同時震飛丈外,半分也沾不著直陰的身體。

  直陰道:「我要你親眼看著愛人給我大卸八塊,割下頭顱,方才殺你!」舉刀便往石虎的身體砍去。

  鄭櫻桃奮起餘力,絹帶飛出,卷住長刀,刀鋒一偏,砍進石虎的大腿,鮮血直流。

  直陰道:「鄭櫻桃,你是找死!」回刀一展,直往鄭櫻桃身前體砍去。

  他並非要鄭櫻桃的命,而是要他的一雙手!

  鄭櫻桃那絹帶一卷已使盡了剩下的氣力,那裡避得開這一刀?長聲哀鳴道:「大哥,櫻桃無用,保不住你的身軀了!」

  突然一聲大吼:「停刀!」聲若龍吟,連直陰這種大魔頭,聽這記吼聲,刀勢也不禁窒了一窒。鄭櫻桃趁此空隙,扭身一閃,避開了斷手之厄。

  直陰也顧不得鄭櫻桃了,他身前赫然站著一名天神般的大漢:石虎!

  弓真大喜道:「大將軍,你醒來便太好了。」适才石虎那一吼內力激蕩,音波猶如有形有質,將他的傷口震得鮮血更流,然而他大喜之下,渾然不覺。

  只見石虎神威凜凜,站立在直陰身前。直陰瘦小的身軀跟他相比,有似侏儒,顯得十分可笑。

  石虎臉上的蜈毒百彩依然未退,顯然毒性未解,然而已嚇得直陰連退數步——毒性未解的石虎,始終還是那位令天下驚怖、殺人如麻的石虎大將軍!

  直陰心念急轉:殺他,還是不殺他?今日不殺他,恐怕以後再無機會!可是要跟這個威若天神般的人物動手,他卻說甚麼也不敢,然而,殺胡世家的門徒臨陣脫逃的刑罰,也是死路一條。

  石虎聲音嘶啞,問道:「直陰,你想殺死我?」他大腿中了一刀,鮮血染滿了褲管。也是幸虧這一刀,痛楚使他驀然驚醒,及時攔住了直陰。

  直陰硬著頭皮、毫不示弱道:「你是胡人,我是殺胡世家的人,當然要殺你。」

  石虎道:「很好。我是胡人,你是殺胡世家的人,我也要殺你!」

  直陰喝道:「這廝中了毒,不足為懼。大夥兒一起上,將他亂刀分屍!」

  長刀抖起數朵刀花,腳步卻是釘在原地不動。

  無惡不作五晉人不知直陰口說進攻,腳下卻在打著「不勝便逃」的退堂鼓,兼之他們性情剽悍,泯不畏死,「取你胡狗性命」聲中,五股兵刃已朝石虎身上劈去。

  刀光猶如霹靂,一閃而逝。

  叮噹的兵刃墜地之聲,無惡不作五晉人兵刃創斷,五個人分成十截,血狂噴而出。

  再看直陰,已然人影不見,地上卻多出了半截削斷了的刀鋒,一條血淋淋的左臂。

  石虎只出了一刀,削斷六件兵刃,斃了五名橫行晉北的高手,斷了一個不可一世的大魔頭的手臂!

  直陰淒厲的聲音遠遠傳來:「石虎,你中了蜈蚣毒人的百色毒蜈之毒,活不了多久,我這條左臂之仇,閻羅王自會跟你去算,你等著死罷!」

  石虎手掣實寶刀,木然而立,臉上色彩更是粲爛十倍,忽地「咚」聲而倒。這一倒,再也站不起來了。那一刀之痛,畢竟不能令他清醒太久。

  鄭櫻桃伸指一探石虎鼻息,發覺還有微細氣息,情知石虎內力深厚,自然而然抑住毒性,不令其攻心致命,然而也僅止於此而已。然而百色毒蜈的毒性如此霸道,再挺下去,石虎終究是支持不住,還是不免一死。

  他抹幹淚水,大聲道:「崔府的人何在?備馬車!馬車遲到片刻,我把你們崔家上上下下,殺得雞犬不留!」

  崔家的人早守在附近瞧熱鬧,只是殺胡世家的人動手殺胡人,他們焉敢阻上一阻,攔上一攔?此刻聽見鄭櫻桃要馬車,自亦有人立刻飛奔前去預備諸物。

  弓真心中奇怪:鄭櫻桃要馬車到那兒去?然而眼下肚腹劇痛,痛得坐倒地上,目光也模糊起來,心下雖奇,卻那裡問得出半句話來?

  鄭櫻桃走到他的身邊,幽幽道:「小兄弟,我鄭櫻桃做了一生最蠢最錯的事情,多謝你仗義相助,大恩大德,永不敢忘。大哥的毒性,普天之下,只有一人能解,只是這人行蹤飄忽,性情又是極怪,我既不知能不能找到他,也不知找到他後,他肯不肯出手相救,只有盡人事,聽天命罷了。小兄弟,你的大恩大德,只有留待日後有機會,方才圖報罷。」

  此時崔府家丁備好馬車,鄭櫻桃把石虎拖進車廂,得兒得兒驅馬而去。

  弓真受傷太重,支援不住,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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