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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


  第五章 刺唯一劍

  鄭櫻桃給石虎抓住手腕,奇怪道:「甚麼為甚麼?」

  石虎一字字道:「為、甚、麼、你、要、下、毒、害、我?」臉色陡地泛起七彩之色,連抓住鄭櫻桃的手也是色彩紛然,而且不停顫抖。

  以石虎的武功,便是給人砍上十刀,身體也不會顫上一顫,抖上一抖,如今卻不斷打顫,可見所中之毒極為厲害,以他深厚的內力,竟也鎮壓不住毒性!

  只聽牆外一陣陣大笑聲,嘩啦嘩啦的沙石滾動之聲,整幅牆坍塌下來,九個人昂然直入,為首者身材瘦小、面目黝黑,正是江湖人稱「殺人不露形」的直陰。

  直陰嘻嘻笑著:「石虎,你氣焰好大,殺了我們許多同伴,今日終於教你落在我的手中!」笑聲尖銳刺耳,極是難聽。

  石虎沒有理他,只是目光悲戚,望著鄭櫻桃,低低問道:「為甚麼,為甚麼你要下毒害我?」

  一名長髯男子道:「石虎,不要亂指他人了。毒是老子下的。除了老子之外,誰能煉製得出這無色無味的百色蜈蚣絕命散?連你這等大行家,也得著了老子的道兒!」

  這長髯男子手大腳大、臉如重棘,卻是「蜈蚣毒人」方山。這番狙殺石虎,殺胡十七友居然出動了兩名,可見殺胡世家對於這次狙殺,志在必得!

  石虎也沒理方山,只是不住道:「為甚麼,為甚麼,為甚麼?」激動之下,把鄭櫻桃的腕骨握得喀喇作響。

  石家軍和殺胡世家對立多年,早知對方有方山這位用毒高手。一直以來,石虎所吃所喝、所用器皿,均由鄭櫻桃小心檢視消毒,方才供給石虎使用。如果鄭櫻桃不力,石虎早給毒過了一百次。反過來說,如今石虎中毒,必定是鄭櫻桃下的手——其他人根本下不了!

  鄭櫻桃坦然道:「你猜得對,是我下的毒,你殺死我吧。」

  石虎拔出佩刀,高高舉起,任誰都知道,只需這一刀砍將下來,鄭櫻桃的首級便將與身體一分為二。

  鄭櫻桃坦然不懼,閉目待死。

  石虎把刀舉起許久,始終砍不下去,歎道:「櫻桃,他們許了你甚麼好處,使得連你也要害我?」

  鄭櫻桃不耐煩道:「要殺便殺,何必羅哩羅唆的,半點男子氣概也沒有!」

  方山插口道:「石虎,待老子來告訴你,使你死得眼閉。百色蜈蚣絕命散是老子的,毒卻是你的姘頭下的,至於他要求的條件,保險你猜上一千年、一萬年,也絕想不到!」

  石虎喝道:「說!」

  方山眯起雙眼,半帶譏誚道:「這位娃鄭的男子啊,對你可是一往情深得緊。我許了他千斤黃金、萬匹綢緞,他也不受,只求死後跟你同葬一穴,便算遂了心願了。」

  弓真越聽越發不解,鄭櫻桃是石虎的變童,決無疑問。他幹冒奇險,毒害石虎,既非為財,便是恨極了對方,只是他怎會要求跟石虎同葬,天下豈有這等道理!

  石虎低聲問道:「是為了崔三小姐?」

  鄭櫻桃遲疑一陣,大聲道:「不錯,別以為我不知,你此來清河,便是為了攀上崔家這宗親事,以為你石家攀上高門之階,你瞞得我好苦!」

  石虎嘎聲道:「櫻桃,此事實另有原委,我本打算今晚……今晚與你商量……」面容扭曲,說話斷斷續續,顯然毒性已侵入了他的腑髒。

  鄭櫻桃截口道:「你和石勒天天想著圖謀以後的鴻圖霸業,妄想自立一個羯胡之國,卻以為我不知道?石勒叫你迎娶崔三小姐,目的是結納北方高門,以擴張勢力,對也不對?」

  石虎默然道:「是,你猜得好准。」

  鄭櫻桃嘶聲道:「當日你在洛神祠跟我海誓山盟,說過甚麼著?我寧願跟你同死,也不願見你和崔三小姐在一起!」挺起脖子,叫道:「石虎,你快點動手,殺了我吧!」

  石虎大吼一聲,一刀力劈而下,勢如雷霆,發出轟然巨響。

  只見石虎的佩刀只剩下刀柄,刀鋒已然破開地上階磚,入地至柄,鄭櫻桃卻不見任何異狀。

  石虎道:「我對不住你,我不殺你。你走吧。」咚一聲暈倒在地。

  直陰得意道:「石虎啊石虎,你號稱『羯胡第一勇士』,卻給我略施小計,便已放倒。智如蠢牛,有勇無謀,你們胡人蠢如蟲豹,怎是堂堂漢人的對手?」

  方山對鄭櫻桃道:「鄭公子,謝謝你的幫忙。你自刎後,老夫自當依照諾言,把你和這負心人的屍體合葬一起。」

  鄭櫻桃只是呆呆望著石虎,連眼角也沒有瞟向方山半眼。他回想前事,只是一片茫然,哺哺道:「大哥,你給我下毒害了,還不忍殺我,我對你卻是不是太狠心了?是你對我不住?還是我對你不住?」事到如今,究竟他毒殺石虎是對是錯,自己也分不清了。

  直陰道:「方兄,大患已除,我們必須再在他的心窩補上一刀,確保隱患,再把這氐人小子殺掉,這份大功,便算是由你和我二人立下了。」

  他們二人身列殺胡十七友,是江湖有名的高手,自然不屑親手殺掉弓真這無名小卒。不待吩咐,一名手下挺刀立前,負責撲殺弓真。

  直陰從殺豹刀秦狗手裡接過長刀,退自走向石虎。

  他舉刀便要劈下石虎的胸膛,鄭櫻桃大聲道:「住手!」

  直陰愕道:「為甚麼?」

  鄭櫻桃道:「他雖然死掉,我可不容你糟蹋他的屍體!」

  直陰心道:「你這變童好不蠢鈍,你拜託我把你們夫夫兩人的屍身合葬,我要糟蹋你們的屍身,還不容易。你此刻卻來阻止我,真是迂腐!」

  繼而說道:「鄭兄弟,我只是輕輕朝他心窩刺上一刀,絕不會破壞他的屍身,這個你可以放心。」

  鄭櫻桃斷然道:「不成!」

  此刻石虎已死,直陰再無用得鄭櫻桃之處,見他斷言拒絕,長刀反而往石虎的脖子砍去,他心想:你跟我反面更好,我便不用對你客氣,乾脆砍下石虎的頭顱向家主領功,豈不妙哉!

  一道絹帶飛來,卷住了直陰的長刀,卻是鄭櫻桃。

  鄭櫻桃道:「你要動他,先殺了我!」

  直陰道:「倒差點忘了你也練過功夫。好,待我先殺你,再砍掉石虎的頭顱!」長刀一抖,絹帶段段碎裂。

  鄭櫻桃看似溫柔文弱,出手卻甚是狠毒,正如他談笑晏晏、不動聲色殺掉枕邊人石虎,性格陰毒,武功也是一般陰毒。

  他使用的兵器卻是兩條長長的絹帶,以柔制剛,忽然又如毒蛇直釘對手眼睛、咽喉、腰肢、下陰等重要部分。兩條絹帶七彩斑斕,襯上了他的一身大紅衣裳,舞動時美豔悅目,仿如仙子下凡,卻又收到奪目擾敵之效,敵人眼花撩亂之際,卻又怎擋得住他防不勝防的陰毒攻勢?

  方山呵呵笑道:「老直,你管纏住這不男不女的妖人,我管割頭。」從手下手上接過刀,往石虎走去。

  鄭櫻桃大急,驀地打了三個空心筋斗,足尖踹向直明頭頂的百會穴。這一著奇幻無比,卻是從伶人雜耍變化出來的武功,他本是優伶出身,一身武功夾雜了舞技、雜耍、幻太等等伶人玩藝,招招千奇百怪,卻是難登大雅之堂。

  直陰如何容他擊退自己,搶救愛郎的屍身?拋開長刀,手掌平放在頂門,腳、掌交並,鄭櫻桃全身震了一震,震飛七八丈外。

  直陰撫掌笑道:「鄭小變童,我的不露形陰掌滋味如何?」

  方山走到石虎身前,忽見一人攔在身前,卻是弓真。

  弓真掌中持著一根劍狀的竹條,血正沿著竹條滴答淌在地上。

  方山一望,剛才負責殺弓真的那名手下,竟已咽喉中劍,屍橫倒地,由於大家目光一直注視著直陰和鄭櫻桃的範圍,究竟這位不會武功的弓真如何殺死那名硬手,竟是無人瞧見。

  弓真目光按捺不住懼怕的神色,依然挺直胸膛,顫聲道:「別過來,別想毀壞石大將軍的屍體。」

  方山嗤嗤笑道:「我過來又怎樣?毀壞石大將軍的屍身又怎樣?甚至殺了你,卻又怎樣?」反而退後了兩步。

  他倒不是害怕弓真。眼前這小子手腳無力、步履虛浮,那能有甚麼武功?剛才殺了那名硬手,就算不是使了詭計,而是手底真有三兩道玩藝,堂堂蜈蚣毒人方山,也絕不會放在眼裡。只是以他的身份,跟這名沒沒無名的氐人少年動手,縱是一招把對方殺掉,也是自降身分,是以退了兩步,讓手下來了結這名小子。

  方山道:「南方雲。」

  身後躍出一人,身高九尺,宛如一座巨山,應道:「是。」

  這南方雲天生神力,臂力足有三百斤之重,曾在晉朝麾下行軍,與胡人交戰,對付弓真,也算是十分看得起他了。

  南方雲道:「小子,我拿一把劍給你用,不要說漢人欺侮胡人,我要你死得眼閉!」

  弓真沒有答他,只是凝望掌中的竹劍,竹劍的血跡已幹,一斑一斑淡淡的桃紅梁在青絲的竹身上。

  南方雲哈哈大笑道:「你便憑這柄玩意來跟我決鬥?」

  方山喝聲道:「南方羅唆作甚,還不快快將這小子宰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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