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周顯 > 後羿神弓 | 上頁 下頁 |
五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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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一、人物 一、一 我的武俠小說寫的是人,一個個活生生的人,有些是古人,有些是今人,有些是我認識的人。我儘量把他們賦予各式各樣人類的感情:風流、貪婪、驕傲、癡情、天真、狠瑣、潑皮、無恥、虛榮、自卑、正直……就跟你和我、跟世界上絕大部分的人一樣。 武俠小說的武功和情節可以天馬行空,但是人物性格卻不可以脫離現實。今日流行的武俠作家筆下的超級英雄殺人不眨眼,女人主動投懷送抱,武俠小說變了◇*小說,我不能接受。人必自侮而後人侮之,我想,武俠小說一直被「高級人」看不起,是很有道理的。 一、二 賀蘭客奴、龜蛇二將、爆裂天君、白底洞主人、戚長光、衍聖公、孔學之、胡若夢、梁山伯、祝英台這些人物都很「古代」,我寫他們時,想到的盡是《史記》,真風以劍刺衣一幕,完全是《刺客列傳》的翻版。我讀到豫讓、高漸離、荊柯、李牧、項羽、李廣、李陵的生平史事,常常掩黯然;到了自己寫小說時,不自覺把他們的風骨寫了出來。這些人,在現實生活我沒有見過,不過,在歷史中他們確實存在過。武俠小說寫的正是古代的人,古代的事。 一、三 我心目中的白鹿洞主人是一個大教育家,寫的時候,心中一直想著錢穆。他「手空空、無一物」創辦了新亞書院,苦心孤詣「為往聖、繼絕學」,這種「悠久見生成」的廣大胸襟,令人好生敬慕。白鹿洞書院說的卻是英國的伊頓公學,全世界最貴族的寄宿學校,李光耀、彭定康、詩人雪萊、英國一任首相華普爾、十九世紀大政治家格累斯頓均是伊頓學生。據說早上六時要起床、疊被,折得四方起角,跟軍營的士兵一樣。再洗一個冷水浴(英國的冬天!),鍛練體魄及意志。威廉小王子入了伊頓念書,真怕他熬不住。 白鹿洞主人的弟子戚長光是軍人,新亞書院的新儒家門徒許多從商。這自然不是件巧合的事。 一、四 朱五隻在《魔界轉生》出現過半集,當時我的寫作技巧還很稚嫩,他竟是讀者最喜歡的角色。出版社的老闆是個大忙人兼媒介大紅人,我很少機會見到他。想不到有一天,他居然捉著我問:「朱五會不會復活?」 我沒有答他。 朱五是個最驕傲的人,我偏偏把他放在最屈辱的處境:命不久長、深愛的女人偷漢、殺死自己全家、為天下人所不齒。他驕傲得甚至不屑自殺。金庸筆下白自在的驕傲,是自大;慕容複的驕傲,是要面;朱五的驕傲,是狂猖。自殺是逃避,所以朱五不屑自殺。然而,他不是俠士,也不是超級英雄。 我後悔沒有把朱五的故事寫長一點,深入一點。我寫《魔界轉生》時,只是玩票性質,短篇短篇試試看,在雜誌斷斷續續連載,足足寫了一年。直至寫《異域妖姝》時,才有了通盤故事大綱,決心大事發展這系列故事。可借,這時朱五已經「死」了。 《異域妖姝》其實是這個系列的二集,不是三集。只是我覺得《真龍之珠》比較刺激,為著市場關係,硬把二本次序調轉,出版後又後悔,假如有機會修訂再版,一定要將顛倒了的次序再顛倒回來。 一、五 整個玉皇朝上下都是我認識的人,誰是誰不用說了,我自然有將他們的性格誇張了,戲劇化了。蝴蝶夢當然算是玉皇朝的人。 蝴蝶夢是許多人的混合體:男孩子很多是電腦狂、蛀書蟲、漫畫迷、電影癡,沉溺於某種嗜好。他們可能是蓋茨級的天才,卻大都很內向,不懂得與異性交際談話,反而常常給異性玩弄於股掌之間。大家在社會上一定見過不少這樣的人。 《蝶夢入魔》我寫了一大段(二萬字)半文藝的故事,很擔心反應不好。誰知幾位看過《魔界轉生》後嗤之以鼻的朋友,竟對《蝶夢入魔》讚不絕口,市場反應也是異常的好。我想,我的擔心是過慮了。早知該當把那一段再寫得詳盡一些。現在篇幅太短,看起來未免膚淺了一些,不夠味道。 「入魔」是近年才流行的概念,漫畫得很。 一、六 趙四公子是對傳統武俠小說風流大俠的一個攻擊。我覺得,那些令女人投懷送抱的風流大俠很沒有說服力。女人是不是見到男人英俊、武功高(在現實生活,可以用有錢替代),便會主動投懷送抱?我認識的女人都不是這樣的。女人要追、要哄、要騙。 那些風流大俠是對女人的侮辱。大多數女人不看武俠小說,這是原因之一。 趙四公子是一個令女人喜歡的男人,談吐、行事、舉止,都著實逗得女人歡心。他深懂女性心理。我希望他的「風流」是有說服力的。 「趙四風流朱五狂,翩翩蝴蝶正當行」,這兩句是馬君武諷刺張學良將軍的詩。我寫《魔界轉生》時順手拈來,如今卻頗為後悔。一個專業作家,不應該太過貪方便,原創性很重要。不過既然臥龍生已經將馬君武順手拈來作為《仙鶴神針》的男主角名字,既然古龍順手拈來胡適的爸爸胡鐵花作為楚留香拍擋的名字,我也就變得心安理得,在七集《法王出京》中,順手拈來胡適的表字「駢梓」來做一個小角色的名字。 二、小說與事實 二、一 從小,老師教導我們做好孩子。毛澤東要中國人「毫不利己,專門利人」,要中國人努力建設國家,要中國人不要貪慕資本主義的腐化生活,說穿了,不過是想我們做老師口中的好孩子罷了。 做好孩子不是不容易,是不可能。我們自己做不到好孩子,卻要求別人做好孩子:我們對別人的要求常常太高。 陳世美不認妻,是卑鄙,但罪不至腰斬罷?五代時人對長樂老碼道的評價很高,誰知今日的歷史課本他變成了無恥的表表者。馮道是個「孤臣孽子」,維持人民幸福,對改朝換代時的社會安定很有貢獻,卻不忠於一家一姓。在歷史交替的今天,讀《新五代史》的《馮道傳》,很有以古喻今的意味。 叩頭、轉軌、擦鞋,不過人之常情,何必深究?極權之下,豈有不變態的卵?這是制度的問題,不是一個人的問題。東德的昂納克、南韓的全鬥煥、盧泰愚、還有許許多多的納粹分子,下場未免太過悲慘了。做漢奸、壓迫人民,很多時只是為保性命,不得不已,何必深究? 何必深究。 嘉菲貓和臘筆小新就是對傳統好孩子的一種反諷。 二、二 風翩翩又怕死、又貪慕虛榮,更是個同性戀者。怕死、貪慕虛榮、同性戀都不是罪過,所以,我把他寫成一個好人。趙四公子顯然也接受了他的缺點。 寬容是美德。李敖批評余英時曲學阿世為國民黨塗脂抹粉,批評柏楊忘恩負義(其實只是「忘恩」,沒有「負義」),批評三毛幫助非洲黑人的偽善,批評錢穆、張大千霸佔政府公地,批評台大校長錢思亮對師母胡適夫人江冬秀翻面無情(在胡適死後),都說得大義凜然。可是,對好人的標準定得這麼高,這麼苛刻,芸芸世上,又有多少好人? 古龍的《絕代雙驕》中,小魚兒寬恕了大奸大惡的殺父仇人江別鶴,是千古絕唱的奇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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