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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九


  略為躊躇之下,靳天忍仍覺自己與尉遲鐵心,為對付強仇戈璧戈沖的「紅雲掌」「黑煞陰手」,所練的「三陰掌力」,絕世無雙,遂向四絕神君說道:「老夫兄弟數十年不動兵刃,又急於往尋紅黑雙絕戈家兄弟,報復前恨,故而棋劍免談,領教領教你的詩詞掌法,與摧敵琴音!」

  四絕神君這時才軒眉狂笑,目光宛如冷電般的,一瞥靳天忍尉遲鐵心說道:「你們數十年匿跡江湖,自然不識當代高人,在我未曾現醜之前,先讓你們見識一樁絕世神功,開開眼界!」

  說完取過那具「天魔琴」,橫放在歐陽實面前,繼續微笑道:「你們大概以為所練『三陰掌力』,絕世無雙,如今彼此相距不過七步,儘管全力發掌,試試可能將我這具心愛寶琴損壞分毫?」

  講到此處,側臉對歐陽實笑道:「歐陽大俠,我煩你一施那能及外物的『不壞身法』,也好讓他們見識見識,甚麼才是真正的無雙絕學!」

  歐陽實微笑說道:「東門神君,你自己的『美妙琴音』,已足冠蓋江湖,何苦又來拉我獻醜則甚?」

  靳天忍尉遲鐵心,聽了歐陽實與四絕神君這番對答之語,好不驚心,但怎樣也不相信,武學中至高無上的「達摩神功不壞身法」,竟會被這看來傻大黑粗的歐陽實練成,並還能及外物!

  靳天忍心計狹于尉遲鐵心,三陰掌力不但暗聚,並凝聚成絲,加強不少威力,趁著歐陽實剛剛話了,似尚未及運功之際,發話說道:「達摩神功不壞身法,靳天忍僅聞其名,近百年來,尚未見有人能擅!如今既遇高明,到真要見識見識!」

  話才說到一半,右掌倏揚,一縷威勢極強的銳嘯寒風,已自出手,照準橫放椅上那具碧玉為軫,焦桐為材的「天魔古琴」擊去!

  因靳天忍暗把大片罡氣聚成一縷,所以這樣一擊之下,慢說是具古琴,就是堅石精金,照樣也要為之碎裂洞穿!

  但寒風過後,慢說四絕神君的那具「天魔古琴」完好無恙,連置琴木椅,也絲毫未損!

  歐陽實則根本身未動,手未抬,只是微微含笑的坐在幾旁,便似使得他周圍一帶空間,成了虛無世界!

  笑面人屠靳天忍何等識貨?見自己凝聚成絲,足可裂石穿金的三陰掌所化罡風,未能發揮絲毫威勢,並也不曾感覺半點無形阻礙,及反震之力,便知對方果然身懷絕世罕見的達摩神功,一面暗向無影骷髏尉遲鐵心,微施眼色,示意他準備抽身,一面乾笑兩聲說道:「今日能從這集賢山莊以內,得睹歐陽大俠的絕世神功,委實眼福不淺……我兄弟要向諸位告別,依從不空大師指點,趕往夔門,會會戈璧戈沖紅黑雙絕!」

  話音未落,黑衣便已雙飄,電疾般的,往廳門以外閃去!

  四絕神君眉梢微剔,伸手把那具天魔古琴的七弦齊撥,發出毫不高亢,極悶沉地「嗡」的一響!

  笑面人屠靳天忍,無影骷髏尉遲鐵心業已淩空飄起的身形,倏然收勢落地,臉上現出一種驚怒交集的尷尬神色!

  原來四絕神君藉這一撥琴弦,已在廳門之間,佈滿了一層無形勁氣!

  如今見兩個老怪那等神情,四絕神君不由暗暗好笑,故意大邁邁的坐在椅上,連動都不動地,微一偏頭揚眉問道:「夔門遠在白帝城邊,瞿塘峽口,離此遠逾千里,何必忙在一時?靳朋友與這位尉遲朋友,怎的忘了東門無忌護犢情深,要為我挨了打的徒弟,請教兩手,你們足先聽我一曲琴音?還是先接我幾招閉門自創,融唐鑄宋的文武合一掌法!」

  靳天忍尉遲鐵心兩個老怪,如今業已深知,自己看走了眼,先前最瞧不起的歐陽實與四絕神君,才是真正最扎手的人物!自從罕世難逢,聞而未見的達摩神功不壞身法一現,便已雙雙心寒,但四絕神君用無形勁氣,封閉廳門,發話叫陣,卻又不能腆顏不接!

  靳天忍暗想若互相過手對掌,功力略有高低,勝負立見,何況對方所用又是甚麼融唐鑄宋的文武合一掌法?這種奇異名稱,一聽便知決不好鬥,所以強忍心頭又怯又怒的惡氣,向四絕神君抱拳笑道:「我弟兄先前雖因聽信流言,認為不空大師與紅黑雙絕戈璧戈沖交深,略有誤會,但彼此並無宿怨,過掌動手,易傷和氣,還是敬聽東門神君一曲琴音,聽完便往夔門,尋找戈璧戈沖,一了多年心願!」

  索璣見這兩個老怪,來時何等盛氣?如今前倨後恭,措詞又如此婉轉,不由忍俊不禁,「噗哧」一笑!

  這一笑,笑得靳天忍滿面通紅,目光似有意似無意地,瞥了索璣一眼。

  四絕神君哂然一笑,微拂琴弦,廳中頓時人人靜氣凝神,連不空大師,厲氏雙老,也想見識見識這位東門神君,所擅「四絕」之中,最為稱絕的「萬妙琴音」,究竟妙到甚麼地步?

  前文曾經交代,幽絕神君的「萬妙琴音」,已能隨意所指,擇人而施!

  故廳中其他人士,只覺得四絕神君七政尋徽,五行操縵,輕彈緩撥之間,弦中凝雨,指下生波,那種逸響妙音,美妙得絕非塵世所有!

  但笑面人屠靳天忍,無影骷髏尉遲鐵心,卻感覺到對方琴音之中,或如雷鳴風怒,石裂天開,令人驚心蕩魄,或如巫峽猿啼,孤舟孀泣,今人淒不堪聞,或如風和日麗,柳暗花明,今人體舒神倦;或如蕩婦微呻,佳人巧笑,令人蝕骨消魂;時時有變化無端的七情六賊來襲!

  兩個老怪因隱居數十年,內功定力,自然不弱,起初到頗能蕭閑卓立,微笑相看,但四絕神君琴音連變以後,便即雙雙席地盤膝,垂簾靜坐!

  索璣見狀,低聲向東方璿笑道:「二哥你看兩個老怪,業已由無相轉為有相,一經有相,立即生魔,我看他們對東門神君『萬妙琴音』之中的七情六賊,就快抗不住了。」

  東方璿搖頭說道:「璣妹這種看法,卻未必對,『萬妙琴音』雖高,在無量山西絕谷中,尚且並未能將我們兄妹怎樣,這兩個老怪,成名數十年前,功力湛深,豈會輕為七情六賊所……」

  話猶未了,索璣微微一笑,東方璿臉上略紅,倏然住口!

  原來此時靳天忍尉遲鐵心兩個老怪,板得像個陳死人似的臉上,業已漸有各種喜怒哀樂的表情出現!

  一會兒怒催髮指,一會兒笑顏逐開,一會兒眼角流淚,一會兒眉端愁解,完全隨著琴音變化,那副神情簡直滑稽到了極處!但靳天忍尉遲鐵心本人,卻似心神已醉,毫無所覺!

  歐陽實深知無論何人,只要一為七情六賊所動,對元氣方面,無形中傷損頗大,遂向四絕神君笑道:「東門神君的天上仙音,果非塵世能聞,但靳朋友與尉遲朋友,尚須遠赴川東,還是到此為上,我送二位出這集賢山莊,聊補來時失迎之過!」

  這幾句話音,平和已極,靳天忍尉遲鐵心聽在耳內,心頭忽地清涼,四絕神君也在此時微笑收手,七弦一停,六賊盡退!

  靳天忍尉遲鐵心人雖清醒,剛自雙雙起立,腦中突覺略暈,眼前也微微一黑,金花亂轉!

  這是元氣斫喪頗甚現象,兩人方覺一驚,歐陽實業已含笑走過,挽手相送靳天忍尉遲鐵心出莊,但掌心中,卻宛如火熱般的暗暗傳送真力!

  兩個老怪心中有數,緩步走到莊門,功行百穴,氣運周身,試出業已復原,不由雙雙長歎一聲,滿面慚色的向歐陽實抱拳說道:「我兄弟今日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武學一道的秘奧深玄,縱窮畢生之力,依然探討不盡!人過百歲,能有幾何,但能心頭無礙無掛,善葆真如,便是神仙歲月,此去也絕不再找甚麼紅黑雙絕戈家兄弟,只在名山勝跡,與糜鹿雲煙等無機之物為伍,以盡天年的了!」

  歐陽實聽靳天忍尉遲鐵心這樣說法,心中也頗為高興,正色哈哈笑道:「本來『冤家宜解不宜結』,兩位能夠看破名心嗔念,委責難得!一朗智珠,萬魔皆祛,名山歲月,從此逍遙,恕歐陽實不遠送了!」

  靳天忍尉遲鐵心作別走後,歐陽實回到廳內,見眾人正紛紛交口稱譽四絕神君天魔琴音中所含七情六賊,竟能因人而施,彼此同在廳內,其他人如聽仙樂,美妙無倫,兩個老怪則心動神搖,斫喪頗甚!

  四絕神君哈哈笑道:「我今日才深悉正邪高低之別,全在方寸之間的一點靈明!靳天忍尉遲鐵心枉自深山苦修四五十年,內外武功,均臻絕頂,只因出身邪派,心性不純,內火真靈,遂輕輕易易地,便被我琴音勾動!」

  說到此處,目光一瞬東方璿索璣兄妹,繼續含笑說道:「但石家老弟兄妹,不但是墨劍雙英、玉笛飛仙等名門之後,所得更是峨嵋正派的罕世絕學,記得當時無量山四絕谷中,神儀內瑩,寶相外宜,一心既澄,萬緣遂絕,任憑我費盡心機,暗以無形六賊,一齊進襲,仍告無功!可見修為不在久暫,高低惟視誰得真詮?東門無忌飛揚淺薄,自大張狂,此次觀光盛會以後,便將率我兩個不成器的徒兒,好好閉關十年,期把心頭渣滓,能夠驅除淨盡!」

  一面說話,一面把那具「天魔琴」,緩緩入囊,向索璣笑道:「索女俠愛學我這鼓琴手法,前在四絕谷中,未能悉以相傳,如今離大會之期,尚有十天光景,以後便將風流雲散,天涯海角,不知再聚何年?東門無忌要想乘機了卻這段因緣,並索性連這具『天魔古琴』,也一併送了你吧!」

  索璣雖知這具天魔琴,是四絕神君最心愛之物,焦桐玉軫,罕世難尋!但人家既已出口相贈,不接便屬不敬?遂滿懷高興的接過古琴,含笑說道:「神君以如此珍貴心愛之物見贈,索璣感激不盡,但……」

  四絕神君笑道:「石家兄妹,個個祥麟威鳳,你更在其中,秀逸邁倫!東門無忌極其心服,有何高論!儘管請說!」

  索璣嫣然一笑,妙目之中,流露一種安詳朗澈神光,應聲答道:「晚輩既蒙厚賜,斗膽想替這『天魔古琴』,改易一字,可否之處,尚請神君見示!」

  四絕神君縱聲大笑說道:「對對對,我真有點糊塗,這琴到你手中,怎能再稱『魔』字?你認為改個甚麼字好?」

  索璣笑道:「我想叫它『天音古琴』。」

  四絕神君撫掌贊道:「高明,我早知道你確實高明!但願此琴今後,常以祥和『天音』,為爭名奪利的血腥江湖,震聵啟迷,消災弭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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