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諸葛青雲 > 折箭為盟 | 上頁 下頁


  東方璿雙手遞劍,笑聲答道:「家父母昔年所用之物,因威力太大,早已攜返峨嵋,不留塵世!東方璿不過削竹塗墨,仍仿那一雙墨劍之形,以示不忘父母威名而已!」

  鐵扇老人接過一看,形式雖然奇古,確實是用竹片削成,漆以墨色,但由此也可以度知東方璿敢仗一柄竹劍,闖蕩江湖,必已得他父母真傳,今夜這場劫數,可能要被這突如其來的福星所救!

  方想至此處,淒厲嘯聲遠遠又作,東方璿仰視天色,新月才升,離老人所說的初更尚早,啜了一口香茗,向鐵扇老人問道:「愚兄弟來歷既已敘明,老人應可放心,將這鬼叫得頗討人厭的東西,究竟是誰,見告了吧?」

  鐵扇老人令狐泰,長歎一聲說道:「可能是我令狐泰,平生行事,均內本良心,上憑天理,所以才會在這危急之時,遇見賢昆仲這等英俠,突然光降!這兩度發嘯之人,姓賈名良,外號人稱『追魂判』!老夫昔年,曾與之結有深仇,三度拼鬥,互有勝負,後來因聞得賈良投入東海離魂島厲氏雙魔庇護之下,武功大進,知道絕非敵手,才在這燕山接雲峰腳,隱姓埋名,以求避禍,誰知此賊,苦苦追尋不肯罷手,如今果然被他尋見,兩度發嘯示威,初更准到!他與我最後一別,已有三年,厲氏雙魔一派武學,不但詭秘,並易速成,此賊定然練出一身絕藝,以為老夫今夜難逃毒手!但無巧不巧地,碰上賢昆仲在此,此人平生惡行頗重,說不定就在今宵,果報迴圈,了斷一身孽累,也未可知。」

  東方璿笑道:「老人家,不要把我弟兄捧得太高,但區區一個甚麼追魂判賈良,總可以代替老人家打發!我父母對我弟兄,言之諄諄,最戒妄殺,除卻那些滿身血腥,十惡不赦之徒以外,凡有一線善根未泯之人,均須留他一條自新之路!所以東方璿今夜,並不一定非取那賈良性命不可,倒是老人家方才所說的那鑄劍最需用的主要藥物『化鐵神膠』,怎的除東海離魂島外,別處就絕無出產麼?」

  鐵扇老人搖頭說道:「這『化鐵神膠』,是一種罕見植物『千年鐵樹』的精華所孕靈乳,必須等鐵樹死後的刹那之間,以玉刀剖開樹腹,取得這種色如黑漆的靈乳神膠,盛放玉匣以內,方可保存永久!千年鐵樹,普天之下,只聽說東海離魂島上,長有一株,現已死去,樹腹以內的靈乳神膠,並已為二魔厲嶽所得,此膠不但化鐵如泥,為重鑄刀劍之必需藥物,若數量稍多,鑄成之劍,更比原劍益發精妙!但厲氏雙魔,武功詭異無倫,又占著絕海孤島的地勢之利,手下徒黨又多,老夫雖不慎以實言相告,但希望賢昆仲千萬不必以身試險,恃持逞強,儘量另籌良策,應付那一音神尼才好!」

  東方璿聞言略一沉思,忽然面有得色,向鐵扇老人含笑道:「老人家!我弟兄離家行俠中原之時,一位父執長輩,曾將江湖之中,較為有名的正邪各派人物,一一指示,但對這東海離魂島的厲氏雙魔,卻只隨便一提,好似未加重視,究竟這兩個魔頭的惡跡如何?武功到了甚麼程度?」

  鐵扇老人哦了一聲說道:「照理說:方今武林之中的神奸巨惡,應該首推東海雙魔,怎的對賢昆仲指點之人,竟會把這兩個魔頭忘卻?大魔厲群,酷嗜人心,每日非啖三五顆不可!二魔厲嶽,則還要加上一個『色』字,只要他看見的任何一個稍具姿容女子,必定設法擄回島去,儘量淩辱!至於武功方面,則因從來無人敢與雙魔過手,究竟高到甚麼程度,無法推測!但有人曾見二魔厲嶽,赤手空拳,降服一隻黃毛巨猩,與一條千年毒蟒。武林中人,曾有口號『甯逢山東三惡,莫遇東海雙魔?』其凶名之著,可以想見!」

  東方璿俊眉微剔,側顧索璣說道:「厲群厲岳兄弟,既然如此罪不容誅,歐陽叔父暢論各派人物之時,怎的不加指點?讓我弟兄跑趟東海,除去多好?我真不信,山東三惡被我和那卓不群揮掌之間,即除其二,這東海雙魔,就有多麼難纏難鬥?降猩服蟒,何足為奇?我們若把家裡那只綠鳥帶來,再厲害的蛇蟒,也不夠它一頓吃的!」

  說到此間,神色突然微微一變,抬頭一看天星,果然時正初更,遂向鐵扇老人,微笑說道:「令狐老人家,你昔年舊識已來,人在東面林內,還不趕緊接待,豈不怕人家怪你這主人慢客麼?」

  鐵扇老人令狐泰,心內驀地一驚,因為雖然知道東方璿兄弟的父母聲威太大,休看年輕,身負武學絕對不凡!但這東面樹林,相隔自己,不過三丈來遠,追魂判賈良如到,自己居然一無所覺,豈不慚死?

  如若不信,則分明東方璿不會隨口亂講,只得站起身來,方待向東面抱拳發話,那離自己三丈來遠的樹林之內一聲陰森冷笑,宛如風飄落葉一般,閃出一條人影!

  一到林外的月光之下,看清來人瘦削削的一張馬臉,凹眼鉤鼻,頷下一撮花白色的山羊鬍鬚,五十來歲年齡,身材不高,一件古銅長衫,隨風飄拂!

  鐵扇老人令狐泰,見果然是自己的生死深仇,追魂判賈良,但憑人家出林之時,身法的那份輕快,業已顯示出這三年來,武功火候果已精進不少!

  雖然強敵當前,令狐泰仍不肯稍失身份,含笑抱拳叫道:「賈兄真有神通,居然找到了這燕山接雲峰下,先請飲一杯清茶,聊當接風,然後再細談我們二人之事!」

  追魂判賈良,根本不理令狐泰,卻寒著一張又長又瘦的馬臉,向東方璿索璣二人說道:「老夫賈良,江湖人送外號『追魂判』,現居東海離魂島,叨光厲氏雙老福蔭!今夜來此,定向這位令狐泰,索還一筆舊債!離魂島中人物尋仇,向例不准任何人插手干預,你們叫甚麼名字,年歲輕輕,這種尋仇兇殺,還是避一避好!」

  索璣見這追魂判賈良,那副尊容,就已夠人討厭!說話更是這樣老氣橫秋,狂傲已極,不由氣往上沖,剛把星眸一瞪,東方璿微使眼色,自石上起立,笑嘻嘻的說道:「武林末學東方璿索璣,兄弟二人,初涉江湖,實在不懂這些妄自創設的規戒禁忌!離魂島中人物尋仇,向例不准旁人干預,但倘若萬一干預,又怎樣呢?」

  追魂判賈良冷冷答道:「就把他當作仇人一般看待,奪命追魂,並剖腹剜心,帶回離魂島,孝敬厲家大老!」

  東方璿微微一哂,又複問道:「你們如此凶毒,聽憑何物?」

  追魂判賈良一對鷂眼一翻,怒聲說道:「憑的是離魂島震壓天下的絕藝神功,小狗們再若嘮叨,莫非找死?」

  東方璿側臉說道:「璣……弟,我們适才聽令狐老人家之言,還有點不相信世上居然還有如此凶人?但如今卻親自證實!我們天生賤骨,凡屬不平之事,一見必管!你去會會這位追魂判,看看他引以自傲的那幾手東海離魂島上的甚麼絕藝神功,有多高明,到底怎樣才會把武林蓋壓,但不許傷他性命,留上一條改悔自新之路。」

  索璣早就躍躍欲試,聽東方璿叫她對手,她本來身坐平石之上,連身形好像全未站起,只見肩頭微晃,便如一縷輕煙,掠過追魂判身前,一伸皓臂,向賈良那一撮四五寸長的花白鬍鬚,慢慢抓去!

  追魂判賈良,本身武功,便已不弱,再仗著東海雙魔威勢,自然益發驕狂!如今竟聽東方璿與索璣的問答之間,不但把自己看得一錢不值,連東海離魂島之名,也一齊毫無怯意!

  自己深仇鐵扇老人令狐泰,卻似有所恃,意態悠閒的袖手旁觀,賈良人極凶狡,一到此間,便看出東方璿索璣,年齡雖輕,氣宇神情,高華已極,一望而知,定是那位武林名家弟子,所以上來拿話點醒對方,自己是東海離魂島上人物,趕緊避開,不必淌這渾水!

  但對方毫未買帳,賈良不禁暗想年輕人果然閱歷較淺,你們便自出生苦練,練到現在,能有多大功行?足當自己一擊!

  念方至此,索璣說打就打,一隻欺霜賽雪的皓腕,屈指成鉤,業已抓到頷下!

  這一抓,看似慢慢出手,毫無勁力,其實一經抓出,便快如掣電驚霆,那大的一位追魂判賈良,竟未閃開,硬被索璣生生扯下五六莖鬍鬚,人又坐回先前石上原位,望著自己不住嘻嘻訕笑!

  追魂判賈良,絕未想到對方能有這高身手,但如今業已認出索璣這憑空一掠,是內家極上乘的輕功「移形換影」,哪裡還敢怠慢?生怕跟著再吃大虧,趕緊倒縱出丈許遠近,雙睛覷定笑語從容的東方璿兄弟,滿面驚疑之色!

  索璣由賈良的縱退身法,及臉上現出驚疑多於畏懼的神色,也知此人武功確實不弱,故意笑道:「東海離魂島的絕藝神功,原來不過如此,你們這般魔頭,平素未遇高人,妄自尊大,窮凶極惡,行事往往上幹天和,如今且慢逞強,先聽我一曲笛音,消除一點暴戾凶煞之氣!」

  說完撒去手中扯來追魂判賈良的那幾莖鬍鬚,抽出腰懸玉笛,橫在口邊,吹奏起來。

  一起音便如水流花放,無限天機,曲調柔和已極!聽來令人安詳舒泰,寧靜清平,確實清除不少凡俗之念!

  但曲終之際,卻是裂石穿雲的一聲高響,追魂判賈良,心神陡的一震,不由益發驚詫,知道索璣的音律之精,猶是餘事,這最後的一聲高響,卻不在曲調之中,是以本身罡氣,借著玉笛傳出,與佛家的「天龍禪唱」,及「獅子吼」之類神功相似,宛如暮鼓晨鐘,發人深省!

  直到現在,他仍然揣度不出,這兩個姓名不見經傳的英秀少年,一身絕世武學,得自何門何派?但賈良對鐵扇老人令狐泰,銜怨甚深,好不容易從東海找到燕山,怎肯就此罷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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