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諸葛青雲 > 折箭為盟 | 上頁 下頁


  一路之上,拂雲道人和這東方璿,談得十分投緣,除了提到武功,東方璿答以不懂之外,其它無論詩詞歌賦,書畫琴棋,不但無不通曉,立論還每每超人一等!

  拂雲道人並曾對何康談及,這東方璿天悟神聰,倘願學武,十年之後,必為江湖放一異彩,言下大有垂青之意!

  四人酒到半酣,街上突然起了爭吵哭泣之聲,東方璿喚來店家一問,原來隔壁一家旅店之中,住有一雙夫婦,是關中人氏,來魯尋親不遇,歸途在此病倒,一住兼旬,病雖痊癒,盤費業已耗盡,店家逼索食宿費用,無以應付,故起爭吵。

  東方璿聞言歎道:「出外方知行路難!窮途潦倒,舉目無親,此情著實可憫!我也關中人氏,與這雙夫婦,誼屬桑梓,不忍坐視!但我囊中金銀無多,煩你轉贈明珠一粒,紋銀十兩,叫他夫婦了清店賬,去往通州大邑,兌換明珠,回轉關中,以余資購置良田,耕種為生,不必投靠甚麼親友!但助人本是樂事,切不可說出贈者何人,以免引來那些千恩萬謝的無謂糾纏,反增煩惱!」

  說罷,竟當著滿座酒客,取出那只貯放明珠的錦袋,在袋中再三挑剔,揀了一粒明珠,另自懷中取出一錠紋銀,一併交與店家轉致。

  何康與拂雲道人,聽東方璿義贈明珠,方在稱佩,忽見他如此當眾眩耀,此地正在沂山腳下,座上酒客,魚龍混雜,甚等樣人都有,不由大皺眉頭!

  彼此方對看一眼,隔座一個背向四人,身穿寶藍長衫的少年,忽然曼聲吟道:「行俠猶存紈絝氣,輕狂不似好男兒!」

  東方璿聽他不但語涉譏諷,並還略含輕薄,劍眉微剔,怫然變色欲起!

  老鏢頭何康,最怕的就是在此時此地,生出是非!急忙伸手止住東方璿,低聲勸他寧人息事!

  東方璿雖吃何康勸住,怒猶未息,正在悻悻,鄰座少年置杯在桌,突然回頭,四人齊覺眼前一亮!

  只見那少年兩道長眉,斜飛入鬢,鼻如懸膽,目似朗星,不但俊美不輸東方璿,英挺之氣,猶似過之!

  藍衫少年,取出一塊碎銀,向桌上一拋,目光微睨東方璿,口角隱含哂笑,站起身形,腰下懸著一柄長劍,緩步走出店去。

  惺惺相惜,東方璿到因對方這種人品,減卻不少怒意,經這一來,酒興已闌,各自歇息,次晨四騎向上沂山。

  沂山雄峙魯中,又稱東泰山,山勢峻拔蜿蜒,占地頗廣,險崖絕壁,長草過人,素為綠林豪強出沒之地!

  老鏢頭何康,知道只要過得此山,直達青州,便均是康莊大道!無奈昨夜酒店之中,東方璿突發豪興,贈珠濟人,當眾露白!自己冷眼旁觀,已有三五個神態獰惡大漢,在一旁交頭接耳,目射凶光,料定今日途中,必定有事!此刻時近中午,入山已深,形勢益見險惡,正在逐處留神戒備,耳邊鑾鈴急振,兩騎快馬,從來路之上,潑風似的卷到身後!

  這段山道不狹,本來可容三騎並進,因聽得身後來馬,蹄聲過疾,何康與東方璿,首先一領馬韁,讓到路旁。哪知來馬好似有意尋釁,右邊一騎,連人帶馬,竟向劉騰撞去!

  劉騰隨老鏢頭何康闖蕩多年,身上武功,亦頗不弱,哪能容他撞上?雙膝微夾馬腹,一領右韁,便自閃向拂雲道人身側,口中怒聲喝道:「朋友是哪條線上人物,這寬道路不走,卻來撞人,招子可放亮些,莫在太歲爺頭上動土!」疾風過處,馬上人一下撞空,哈哈一陣狂笑,反手揮鞭,「刷」地一聲,便向劉騰面門打來!

  拂雲道人此時正與劉騰並騎,見馬上人如此兇狂,長眉微聳,等鞭臨切近,伸二指夾住鞭身,微運功力,那條生牛皮所制長鞭,應指便成兩段!

  馬上人揮鞭被夾,勒馬停蹄,正在奮力回奪,想不到長鞭忽斷,勁力一空,不是騎術極精,幾乎閃下馬背!

  不由心怵拂雲道人功力,哪敢再留,猛揮手中斷鞭,擊向馬股,絕塵前馳,追向前面一騎,並回頭向四人獰笑說道:「相好的,死到臨頭,何必賣狂?咱們百丈崖見!」

  語音收處,馬已繞過山環,形影不見!

  拂雲道人向老鏢頭何康笑道:「何大哥!那百丈崖是這沂山主峰,壁立千仞,險阻甚多!賊人地形又熟,明鬥不怕,但必須小心暗算,你那鐵膽金鉤,與劉兄的隨身兵刃,應該事先準備停當,免得萬一措手不及!」

  說時,側顧東方璿,見他端坐白馬之上,宛如玉樹臨風,鞍上「霜鐔」劍穗,隨風飄舞,神色安詳!對适才變故,竟似毫不縈懷,絕無半點驚惶之態,不由心中一動,策馬靠近東方璿道:「東方老弟!真好膽識襟懷,少時前途必有變故,對這種綠林強寇,兇殺掠劫之事,竟無所懼,實在難得!」

  東方璿按轡徐行,微笑答道:「道長玄門奇俠,何老鏢頭與劉兄,亦均武林健者,自古邪不勝正,理所當然,這幹綠林宵小,在三位高明手下,還不如穴內螻蟻,有何足懼?在下正覺此行寂寞,如有機緣,能見武林大俠,誅戮群邪,才是畢生幸事呢!」

  何康聞言軒眉大笑說道:「東方尊客!拂雲道長對『玄門奇俠』四字,當之無愧!我和劉騰這兩個吃保鏢飯的,卻不敢妄承『武林健者』之稱!沂山一帶,臥虎藏龍,适才已有綠林朋友,挑釁示警,前途難保不會丟人現眼!何況那北道綠林魁首,山東三惡一道雙僧,近來聽說常在這左近出沒。這三人內家功力,俱臻上乘,尤其是那毒手純陽妙玄惡道,更為扎手難惹!老朽早覺東方尊客,氣宇風華,不同流俗,似一是身懷絕藝的武林高手!但不知何故深藏若虛,反而雇用我這老朽無能之人,長途保送?不要到了前途,遇上勁敵,我們這保鏢之人,反勞被保客人保護,那就成了天大笑話,傳為江湖中的千古美談了!」

  東方璿失笑道:「老鏢頭久闖江湖,閱人必多,這回可真走眼!要談些詩賦琴棋,東方璿不敢自稱外行,至於拳劍刀槍,委實絲毫不懂!不過生來膽大好奇,又有諸位武林奇俠在旁,才未把這些毛賊,放在心上,老鏢頭如若過份抬舉,我就有點擔當不起了!」

  何康一路暗察東方璿神情舉止,認定必系會家,此刻聽他仍然滿口謙遜,微微一笑,也未便再往深說,四人一同策馬前進。

  時維二月,好春方濃,沂山頗多古木,攢天翠蓋,覆地濃陰,清風微颯,眾葉齊鳴,清遠之昔,匯為天籟!再加上繡嶺煙溪,花香泉韻,馬上四人,連劉騰都非俗士,對這蔥籠景色,談笑指顧之間,不知不覺,又已越過幾重山嶺。

  轉過一處山環,眼前孤峰突起,峭拔異常,山道也比前逼仄,兩壁夾立,亂石嶙峋,形勢極為險惡!

  拂雲道人招呼三人勒馬稍停,手中雲帚遙指那座峭拔高峰,向老鏢頭何康說道:「何大哥,小弟昔年走過這條道路,前面那座高峰,便是來路馬上壯漢所說的『百丈崖』,看此地形勢險惡……」

  話猶未了,「滴溜」連聲,半空飛起數支響箭,前面崖角轉彎之處,湧出十三四人,為首一人,身材高大,懷中抱定一對金裝鐧,當道而立。餘人雁翅排開,手中各執鬼頭刀,虎尾三截棍等兵刃,羅列大漢身後。

  劉騰一見有人阻路,雙膝微夾,襠中用力,催馬上前,自懷中取出一個黃底黑字,上繡鐵膽金鉤的三角鏢旗,來到為首大漢面前,翻身下馬,把鏢旗一展,拱手說道:「線上朋友,高名上姓?蘇州閶門武威鏢局的鏢旗在此,鐵膽金鉤何總鏢頭,偕二三好友,借道過山,請朋友念在江湖道義,和武林一脈同源,讓條道路!」

  大漢仰天一陣桀桀狂笑說道:「什麼蘇州武威鏢局的鐵膽金鉤何總鏢頭,我賽叔寶金鐧仇鵬,耳朵裡真沒有聽說過這麼一號人物!常言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太爺們既然上線開爬,有人過這沂山,全當作財神看待,想要讓道不難,只要勝得了仇某手中雙鐧,再不然把騎白馬小子,身邊的那一袋明珠留下,太爺們就秋毫無犯!」

  何老鏢頭在後面一聽,這話真叫夠絕!一袋明珠留下,還說是秋毫無犯,豈不令人啼笑皆非?賽叔寶金鐧仇鵬,名號均生,想是新出道的人物!自經東方璿昨夜在酒館之中,漫藏誨盜,自己就料准前途多事!山東三惡一道雙僧,經常出沒沂山,像東方璿囊內明珠,這種希世奇珍,一旦聞風,必會下手攘奪!三惡武功太高,雖然有拂雲道人相助,東方璿本人可能也是好手,但吉凶禍福,仍難逆料,何必與眼前這些毛賊,多費唇舌?

  主意打定,向拂雲道人笑道:「賢弟代我稍陪東方尊客,愚兄去打發這位綠林朋友!」

  雙足點鐙,左手微按馬鞍,就從馬上飄然縱起,銀須迎風擺拂,輕輕落在賽叔寶金鐧仇鵬身前數尺,一對虎頭鉤,已經合在左手,沉聲說道:「劉騰後退!」

  賽叔寶金鐧仇鵬,見老鏢頭何康,馬上騰身,輕功不俗,未敢輕敵,不等人落面前,足下微一滑步,後退數尺,雙鐧交叉,護住當胸要害!

  何康手捋銀須,微笑說道:「仇寨主!老夫何康,忝掌蘇州武威鏢局,此次與兩位好友,有事青州,寨主若能慷慨借道,何康歸途,必有人情奉敬!否則也不必多費唇舌,老夫就以掌中虎頭雙鉤,討教寨主幾招絕學,倘若落敗,聽憑處置就是!」

  仇鵬縱聲笑道:「老鏢頭快人快語,仇某有僭佔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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