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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回 白馬明珠

  姑蘇,古為吳都,清置蘇州府治,又系江蘇省城,商賈頗為繁盛,尤其閭門一帶,攘往熙來,車水馬龍,最稱熱鬧!

  就在閭門外的大街之上,一家武威鏢局,廣漆大門洞開,一邊一座石獅,雄峙門外,氣派極好!

  門旁兩側的長凳之上,坐著四五個鏢行夥計,和趟子手,正在地北天南,各炫所遇,談那些劍底驚魂,刀頭舔血的江湖事蹟。

  突然一騎駿馬,來到門前,馬上人翩然下騎,趟子手等見那馬身量並不甚高,通體霜毛賽雪,毫無雜色,一對朱砂紅眼,精光閃閃,顧盼之間,隱有威棱,騰踔生風,神駿已極,一望而知是一匹罕見的異種龍駒!

  趟子手個個久在江湖,經驗何等老到?見馬知人,再一打量來客,年才十七八歲,一身淡青儒服,朱唇皓齒,星目劍眉,奕奕豐神,英秀已極!

  儒巾當額,嵌著一粒徑寸明珠,在白日之間,依然光彩奪目!

  知道來頭不小,一齊滿面堆歡,起立迎接。少年也是春風滿面,笑靨微開,把手內絲韁,交給身旁一個鏢行夥計,和聲問道:「何總鏢頭可在?」

  趟子手欠身答道:「總鏢頭正在局內,貴客請進待茶!」

  隨引導少年進入客廳之內落坐,剛剛獻上香茗,一個紅光滿面,精神矍鑠的禿頂老者,手團兩粒鐵膽,搴簾走進,抱拳向少年笑道:「何康以事失迎,多有慢待,請教貴客尊名上姓?」

  少年微笑答道:「老鏢頭過謙,在下東方璿,久仰貴局聲威遠震,何老鏢頭掌內生死鐵膽,與查家鉤法,綠林憚服!故有一樁買賣,要想勞動老鏢頭,不知意下如何?」

  何康哈哈笑道:「尊客說哪裡話來?我們開鏢局的,就靠這保鏢為業,夜宿草頭露,渴飲刀頭血!尊客若有差遣,自當效勞,但不知要保多少量?及欲往何處?」

  東方璿笑道:「老鏢頭豪氣如雲,在下十分欽佩!所保之物,只是幾粒明珠,路程亦不算遠,只要安然抵達山東青州,就以三粒明珠,作為酬贈如何?」

  說罷,探手衣內,取出一隻錦袋,打開袋口,輕輕往桌上一倒,數十粒明珠,最小的均有龍眼核般大小,光滑耀目,滿桌流走!何康一聽這東方璿要到山東青州,臉上已微微變色,再看這滿桌明珠,哪一粒都價值連城,雙眉不由越發緊皺,心中要想推託,但因方才說話太誇,以致數十年的老江湖,一時竟轉不過圜來!東方璿見何康這等躊躇,微微一笑說道:「何老鏢頭不必為難,若因道路不靖,強梁辣手不便應保,就請明言,倘若是嫌報酬太少,在下再加就是。」

  何康一聽,保鏢的會怕道路不靖,強梁辣手,這不簡直是當面罵人?但自己真未想到,這東方璿要往青州,有苦難言,如何應付?

  正在沉吟之際,廳外有人朗聲笑道:「何大哥,一年不見,你鏢局內,這匹千里龍騎,是哪裡來的?」

  隨聲走進一位中年羽士,身穿一件杏黃道袍,腰系朱紅絲絛,一支雲拂,斜插肩後,神情瀟灑,步履安詳,雙目神光,湛湛逼人,進門之後,著實打量了客座少年幾眼。

  何康一見道士,愁眉頓展,向東方璿笑道:「尊客保鏢之事,請恕何康略延片刻再談,這位拂雲道長,乃武當名宿,以玄門雲帚,拂雲三十六式,俠名久震江湖!是老朽多年至友,今日巧遇,請為引見!」

  東方璿見拂雲道人,丰采不凡,起立作揖施禮!

  拂雲道人稽首相還,就在何康身邊坐下。

  何康笑道:「門外龍駒,乃東方尊客坐騎,你老哥哥這窮鏢局,還配有麼!賢弟來得正好,你看這滿幾明珠,東方尊客要我保往青州,途中經過沂山,盜賊雖然如毛,到未放在你老哥哥的眼內!只是那山東三惡,一道雙僧,隱現無常,窮凶極惡,萬一覬覦出手,自忖掌中鐵膽金鉤,應付不了,把數十年所積微名,丟諸一旦,還是小事!三賊手下從不留人,東方尊客安危,卻極可慮!但又決無鏢客畏懼盜賊而不敢保鏢之理,正在左右為難,莫知所措,賢弟可否為我代畫一策?」

  拂雲道人眼角斜睨幾上明珠,向何康笑道:「小弟早勸大哥,收歇掉這種煩惱生涯,何必僕僕風塵,在刀尖子上,博這一點蠅頭微利?但鏢局一天不關,鏢便無不保之理,山東三惡,凶名久播江湖,想必不大好闖,小弟正思北行,一晤燕趙故人,就便與大哥助威如何?」

  何康喜道:「賢弟既肯相助,尚有何虞?」

  轉面對東方璿道:「東方尊客!何康得拂雲道長之助,這筆鏢勉強承當。生意人不能貪過份之財,青州離此不算太遠,尊客明珠無價,三粒之賜,萬不敢領,等平安到達地頭,請賜千兩紋銀,夠我這鏢局中上下人等,數月澆裹已足!何時啟程,全聽尊客一語!」

  少年拱手笑道:「老鏢頭義利分明,令人可佩!這筆鏢惠然肯允承當,已足感篆,三粒明珠薄酬,再若推辭,便非江湖豪俠本色!在下青州有急事待辦,老鏢頭若無牽掛,明晨就走可好?」

  何康自然應諾,少年把那滿幾明珠,收回袋內,起立告辭,老鏢頭何康,親自送到門外,看他上馬而去。

  何康回到廳內,向拂雲道人笑道:「這東方小客,器宇神情,迥絕凡俗!但我細察他兩太陽穴不見異狀,眼內也無神光外顯,並不像個會家!但腰藏那多徑寸明珠,跨下又是輕易不一見的罕世龍馬,究竟是何身份路數?真有點撲朔迷離,愚兄枉自闖蕩江湖這多年頭,居然絲毫看他不出呢!」

  拂雲道人答道:「此人確如大哥所言,有點可疑!但太陽穴尚在其次,身懷武功程度深淺,從眼中所蘊神光,一望而知,無法藏假!若說他小小年紀,就能練到了武家上乘心法,把英華精氣,一齊內斂,則尤難置信!不過此人正而不邪,大哥不必對他多慮,全副精神,還是防範那山東三惡雙僧一道才是!」

  一宵無話,次日清晨,東方璿如約來到,雙手捧著一柄寶劍,向何康說道:「此劍乃在下家傳,到還鋒利,路上倘如真有盜賊滋擾,老鏢頭不妨取用,以助神威!」

  何康接過寶劍,手握劍把,微一用力,「嗆啷啷」的一陣清越龍吟,青光閃閃,砭骨生寒,映得人鬚眉皆碧!

  旁邊站的拂雲道人,失聲贊道:「端的好劍!」

  何康細看這劍,比普通寶劍,略短二寸,劍柄上用金絲盤出「霜鐔」二字。

  伸手鬢邊,拔下一莖白髮,橫放劍刃之上,輕輕一吹,立成兩截,不由稱讚不已!鄭重入鞘,交還東方璿,懸向他那白馬的鞍韉之上!

  何康把鏢局各項事務,向手下鏢師,略為關照,微一擺手,一名精悍趟子手劉騰,去到後槽,牽來三匹高頭大馬,何康、拂雲,雙雙上騎,與東方璿並轡同馳,劉騰則因這趟保的「暗鏢」,不用自己前行探路,策馬緩行,隨在三人身後。

  蘇魯原系鄰省,一過徐州,便入魯境。山東民風強悍爽直,刎頸盡義,為友插刀之事,固然常見,但盜賊亦多如牛毛,不可勝數!

  何康因為這種「暗鏢」,最招綠林之忌,江蘇省內,自己鏢局聲威所及,人緣又好,無虞蹉跌!但一入山東,便百般謹慎,處處謙退,以避免招搖。不過這四人,一個霜鬢禿頂,精神矍鑠的老叟,一個是雲拂飄搖,倏然出塵的羽士,一個是健壯精明的大漢,一個卻是奕奕豐神的文生秀士,一路同行,已屬不倫不類!故而任憑何老鏢頭,怎樣斂刃藏鋒,單是東方璿那匹朱睛霜毛的千里龍駒,就夠引得一干江湖豪客,側目相視!

  幸喜沿途無事,這日趕到沂山腳下的一個小鎮之上,天色已晚,四人投店住宿。

  因為旅店太小,只剩兩間上房,東方璿是向來獨開一室,何康與拂雲道人,同住一室,卻把個劉騰,擠到了外廂的統鋪之上。

  這店住房雖小,前面迎街賣酒之處,到甚寬敞!四人略為盥洗,拂拭風塵,便往前堂要了幾色酒菜,舉杯小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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