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諸葛青雲 > 血掌龍幡 | 上頁 下頁
一六三


  心中一震,霍地睜目坐起,抬眼望處,只見自己是置身一處山峰上,峰下,白雲悠悠,一水如帶,她認得,那如帶一水,正是汨羅江!

  同時,她也沒感到身子有什麼異樣感覺,暗暗慶倖之余,方自深感詫異,一眼瞥見地上有數行字跡!

  字跡龍飛鳳舞,鐵劃銀鉤,入土三分,整齊如削,一望而知乃是被人以「金剛指」法所留!

  凝目望去,只見那數行字跡,寫的是:「洞主無恙,小丑伏誅,佛心雖然一片慈悲,但難渡不馴之徒,今後萬請洞主善自保重,勿使負咎人再添恨事!」

  未署名,但司徒霜立刻明白自己是被此人所救,此人是誰?她冰雪聰明,心頭也立即了然!

  驀地裡,她似突然被人打了一拳一般,嬌軀震動,緊接著泛起一陣輕微顫抖,眉宇間也自跟著掠上一片難以言喻的表情!

  這表情究竟顯示著甚麼,普天之下只有一人知道!

  那是司徒霜自己!

  良久,良久,司徒霜方自緩緩站起,美目中淚光隱現,呆呆地癡注長天,任散發飛舞,喃喃說道:「看來,你已知一切,所以你不願意見我,但你為甚麼又要救我?……」

  「負咎人?負咎人,你又有何咎可言?深感羞愧無顏的,該是我司徒霜……」

  「你不願見我,我何嘗有顏再見你?也好,不見也好,最好這一輩子都別再相見!其實,見了面司徒霜殘花敗柳,又能如何?……」

  一聲似自嘲,似自憐,既像冷笑又像輕哼的聲音,隨風飄起!

  司徒霜雙目呆呆,神色木然,如幽靈般緩緩地向峰下行去!

  落日,將她那無限美好的身材身影,托得長長的,但她那美好的身影卻隱透著無限淒涼……

  望之令人心酸淚下!

  她那背影越來越模糊,漸漸地,隱入樹叢中不見!

  ……

  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河迢迢暗渡!

  這是七夕乞巧,而且是洞庭湖賓的七夕!

  「岳陽樓」興盛如昔,那燦爛輝煌的燈光,已使得碧突星光,有點黯然失色!

  陣陣絲竹,聲聲輕歌,隨輕柔旋風,飄向那八百里浩瀚煙波!

  漸漸地,越飄越遠……

  就在這管弦輕歌,猜拳鼓掌,喝采大笑交織成一片熱鬧紛亂氣氛的當兒!

  「岳陽樓」頭,飄然登上了一位秀逸挺拔,俊美無倫的白衣書生!

  堂倌們雖也站在一旁鼓掌歡笑,但那只是湊熱鬧,兩隻眼睛和一雙耳朵,仍是貫注在樓梯口上,陸續上來的客人身上,因為這是生意!

  白衣書生登上二樓,尚未站穩,兩三個堂倌便自滿臉准笑,躬身哈腰地急步迎了過來!

  白衣書生星目輕掃,似是不耐這過於熱鬧的場面,那本已淺皺的兩道入鬢劍眉,方自微微一蹙!

  生意人最善察顏觀色,為首一個堂倌忙自陪笑說道:「相公,這兒另有雅座!」

  以他想來,這白衣書生必然雙眉頓展地欣然點頭!

  那知大謬不然,這白衣書生卻依然劍眉輕鎖,而且微一搖頭,淡淡說道:「不!我就要這兒!」說著,舉步向對面那僅剩的一處臨窗座頭行了過去!

  那堂倌聞言一怔,暗忖:這相公長得倒是漂亮,人怎麼透得古怪,你自己挑上了這兒,還皺著哪門子眉頭……

  望著白衣書生那欣長瀟灑的背影,微一搖頭,急步跟了過去!

  也許是酒客們都是些俗不可耐的愛熱鬧之輩,對那鬢影釵光,滿樓歌伎,趨之若鶩,而不諳風雅地欣賞那纖雲弄巧,飛星傳恨之無限美景。

  或者是,這臨風座頭,並非傍靠那水天一色,風月無邊的浩瀚煙波,所以,這付座頭自掌燈至今,一直空著!

  而,白衣書生似懷滿腹心事,登樓一酌,藉酒消愁,他很簡單地只點了一壺酒,兩樣小菜,便揮手示意堂倌離去!

  但,就在那堂倌應聲轉身,方欲離去的當兒,他卻突然出聲將堂倌喚回,道:「你與我多取一付杯筷來!」

  堂倌聞言方自一怔,這位白衣書生卻似極不願多開口地二次揮手,示意他離去!

  堂倌儘管越發地覺得此人透著古怪,但也不敢多問,只得滿腹嘀咕地看了他一眼,應聲離去!

  稍時,酒菜上來,堂倌生似怕了這位透著古怪的客人,放下酒菜,轉身匆匆離去。

  一不小心,絆在另一端濃眉大眼的彪形酒客腿上,砰然一聲,摔個結實,陰些將兩顆門牙磕斷!

  摔跤的是他,爬起身來,還得強忍痛,向別人滿臉堆笑地賠不是,再加上那位透著古怪的白衣書生,這滋味只有他自己知道。

  連連暗道倒楣地匆匆行去!

  也就因為他這一跤,白衣書生方始擠出了一絲難得的笑容,但那笑容停留在他那冠玉般俊面上的時間,不過僅僅那麼一刹那!

  一刹那之後,又是一片孤寂,惆悵,憂鬱,愁悶揉和而成的鎖眉神色!

  隨即,他執起酒壺,為自己滿滿斟了一杯!

  淺淺地喝了一口,似是不勝那酒味辛酸,兩道入鬢劍眉蹙得更深!

  他似對眼前這一片熱鬧非凡的場面聽若未聞,視若無睹,根本無動於衷,放下手中酒杯,緩緩地將目光投向窗外,那群星閃爍的漆黑夜空。

  就在此時,酒樓上,那重重簾幕密遮的雅座中,傳出了一陣絲竹,和一個極為悅耳的動聽的甜美歌聲,是秦少遊的「鵲橋仙」:「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河迢迢暗渡。金鳳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歌聲縈繞,餘音不絕!

  白衣書生似也為歌聲感染,凝注夜空,呆呆地喃喃一句:「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若有所憶,怦然心動,倏地回過頭來,一把抓那正由他身邊走過的堂倌,道:「那位唱歌的姑娘,可是姓雪?」

  堂倌一條右臂恍如上了一道鐵箍,痛得險些呼出聲來,聞言忙自呲牙咧嘴地搖頭說道:「不,相公,那位唱歌的姑娘姓華!」

  白衣書生「哦」地一聲,頹然放手不語。

  堂倌揉著猶自生痛的手臂,一臉苦笑地道:「相公還有甚麼事麼?」

  白衣書生更懶得開口,微一搖頭,揮了揮手!

  堂倌如逢大赦,躬身施了一禮,轉身急步離去,心裡卻暗咋咋不已!

  「我的天,看不出這文弱書生竟有這麼大手勁兒……」

  白衣書生默然良久,猛地舉起酒杯,一仰而幹,又自緩緩轉首窗外。

  但,驀地裡,他似被什麼震撼人心的事兒,吸引住了一般,神情一震,星目中立即射出兩道迫人的光芒,緊緊地凝注窗下街心。

  那熙往攘來,車水馬龍的大街上,一個白衣女子,只能看到那無限美好的背影,由北向南,嫋嫋行著,漸漸地消失在人叢中,這身影對他是太熟悉了,直令他夢魂縈繞,踏破鐵鞋!

  那無限美好的身影消失,樓頭這白衣書生似也定過神來,玉面倏地掠起一絲難以言論的驚喜神色,霍地站起,探懷取出一錠白銀,匆匆地擲在桌上,身形一閃,竟然穿窗疾掠而去!

  而,酒樓上,熱鬧依然,竟似根本未發覺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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