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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九


  矮胖老人怒態倏地一斂,深注獨孤鈺一眼,一歎說道:「罷,罷,罷,娃兒,幾十年來敢抗我命者,我老人家許你為第一人,你走吧,但你要記住,我老人家是出了名的鬼見愁,你這一路就別想安寧,我非磨到你點頭為止,先給你打招呼,省得你說我老人家陰魂不散!」

  獨孤鈺如釋千鈞重擔,暗籲一口大氣,一拱手,飛身上馬疾馳而去!

  矮胖老人望著那漸去漸遠的一人一騎,胖臉上突然掠起一片惆悵神色,不由搖頭一聲長歎!

  但聞那瘦高老人冷哼一聲道:「你還歎得什麼氣,『宇內二君』的臉都讓你給丟盡了,從今後威名盡掃,看你何顏見人!」

  矮胖老人怒視對方一眼,道:「怕什麼?反正已經丟過一次大人,既有其一何不能有其二,不痛不癢,你擔心怎地?」

  瘦高老人冷冷一笑,道:「老樊,你該醒醒了,那『青城四友』已墮千丈深淵,焚屋之恨業已落空,你我這『宇內二君』兩張老臉已是懸掛不住,你卻又平白無故,無事找事地來上這個娃兒,那娃兒雖是未琢璞玉,上駟美材,只怕你我無福消受,我勸你還是死了這條心,把眼下那各大門派失寶之事放在心上才是正理!」

  矮胖老人默然半晌方始抗聲說道:「我老樊的脾氣你應知之最諳,何必多費口舌,我要不能讓這娃兒投入門下,絕不甘休,至於各派失寶之事那是活該,早就該讓那些自命俠義之輩嘗嘗滋味,風聞那姓杜的後生朝著這條路走,怎地不見蹤影,莫非已讓那些東西得手了麼?」

  那瘦高老人微一搖頭說道:「得手未必,但遲早在所難免,這條路上除了各大門派盡出高手外,商山、陰山、南荒那幾個老鬼俱已到齊,並且自岳陽西上早已明暗伺窺,覓機下手,你我只怕已落後太多…… 」

  矮胖老人神色大變突然一聲怪叫:「我把你這個該死的人幹兒,你何不早說,這是你我重振聲威的唯一良機,豈能讓他們捷足先登,你還不快走!」一把拉起那瘦高老者向著獨孤鈺逝去方向如飛而去!

  離「岳陽城」約有半裡外的一處高崗上,獨孤鈺勒馬靜立。

  一雙星目流露出一種令人難以領會的異樣光彩,呆呆地凝注遠遠地前方,那冠玉般的俊面上更洋溢著一片激動神色,是興奮?是懷念?

  半晌,方聽他顫抖著語音喃喃說道:「洞庭煙波浩瀚、豔陽、岳陽依然,豔琴,我來了,你知道麼?若然你我能夠小聚片刻,豈不可稍慰那斷腸的兩地相思……

  雙鬢不整雲憔悴,淚沾紅抹胸。何處相思苦?紗窗醉夢中……

  愁眉翠斂春煙薄,啼粉涴羅衣,豔琴,我來了……」

  猛一抖韁繩、馬嘶、情淚,隨風揚向後方!

  風馳電掣般,一人一騎漸去漸小,終於消失不見……

  百里洞庭煙波浩瀚,鷗翼映波,漁帆點點!

  黃昏的落日餘暉為這浩瀚煙波輕抹一片血紅!

  落霜孤鶩,碧水長天,好一個洞庭黃昏!

  岳陽樓上已是微見燈火,陣陣輕微的悅耳絲竹隨風四送,飄過湖面,蕩漾在黃昏的空際!

  門前貴介王孫,大腹商賈又是絡繹不絕,但似乎已較昔日那車水馬龍的熙攘景象大為遜色!

  一騎快馬,輕翻四蹄,得得地由遠而近地馳向這座巍峨輝煌的建築!

  馬背上,正是那俊美絕倫飄逸儒雅的獨孤鈺!

  馬兒突然停下四蹄,馬上人兒那冠玉般的俊面上泛起一陣輕微的抽搐,一雙朗星般的眸子裡流露出無限的激動、興奮,凝注在那隱映人影兒的樓頭碧簾上,嘴唇不住地翕動著,可是誰也聽不見他說些什麼,連他自己在內!

  突然,他飄身下馬,飛步登樓,愣住了大門口兒笑臉相迎的店夥,他的背影很快地消失在樓梯上端!

  只有那匹健馬低頭輕嘶,微踢四蹄!

  就在這刹那工夫中,兩條人影自街道旁那昏暗的屋簷下一閃而沒!

  人影方逝,樓梯又走下了獨孤鈺,腳步緩慢的沉重,一雙星目失去了光彩,顯得那麼失神、孤寂!

  面上微顯蒼白,但抽搐得更厲害,一片惆悵,無限頹廢!

  他沒去再向身後的岳陽樓再看一眼,艱難地邁著步子,吃力地跨上坐騎,緩緩地馳了開去,一個孤寂的背影漸漸地消失在暮色中!

  水天一色,風月無邊!

  這是「洞庭湖」畔,另一座足與「岳陽樓」媲美的「豔陽樓」!

  三湘勝景、若南嶽、若永州、若九嶷山,回雁峰固已名聞遐邇,家喻而戶曉,然最使人低徊流連者,莫若岳陽樓與豔陽樓!

  登樓遠望,那八百里浩瀚煙波盡收眼底,碧水青天,帆影輕鷗,足令人心曠神怡,俗慮盡消!

  尤其當那金烏西墜,玉兔東升之際,更是銀輝片片,波光粼粼,水色月華交相映照,漁火點點,明滅閃爍,清雅靜幽,幾非人境。

  輕柔的晚風送來了一陣隱隱地吟哦之聲!

  風住塵香花已盡,日晚倦梳頭。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

  聞說雙溪春尚好,也擬泛輕舟。只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

  吟聲滿含「愁」、淒涼、寂寞、惆悵之情盡付聲中,隨著晚風,飄向湖面,漸去漸遠……

  突然,一聲令人聞之鼻酸的長歎起自「豔陽樓」頭暗影裡,目光下可以看出一條雪白人影獨自憑欄!

  是一個俊美絕倫的白衣書生,獨自一人憑欄遠望,晚風輕拂衣袂,越顯飄逸出塵。

  但見他劍眉深鎖,舉首望月喃喃說道:「我今日來了,帶著一腔欣喜,滿懷相思,然而,她卻於數月前悄然離去了,為什麼?為什麼了?……?

  「鳳去樓空,伊人何在?豔琴,你……」

  驀地裡,一陣大笑響自背後:「所謂伊人,在天一方,小夥子,我說你是媳婦兒跟人跑了,你還死不承認,如今倒是不打自招啦!」又是一聲大笑!

  白衣書生神色一驚,倏然回顧,一看之下,不由得劍眉又是一驚,暗道:委實是陰魂不散,這兩個老兒敢情是跟定了自己……

  強顏一笑,拱手說道:「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想不到在這『豔陽樓』頭又見著兩位老人家!」

  不用說,這白衣書生乃是獨孤鈺,而那並肩立於他對面一丈左右的正是那高瘦,矮胖兩個錦袍老人!

  但聞那樊姓老者怪笑一聲,道:「小夥子,好高的雅興,一闋『武陵春』及那如慕如泣的幾句話兒,聽得我老人家險些聲淚俱下!」

  獨孤鈺只覺臉上一陣奇熱,赧然一笑,道:「在下訪友未遇,心中煩悶,只好跑上這『豔陽樓』頭,藉此一色湖天,無邊風月略抒愁懷!」

  樊姓老者哈哈一笑,說道:「小夥子,有道是:『心煩謀一醉,有愁莫登樓』,卻不料你竟爬得那麼高,我看你我是……」

  那瘦高莫姓老者突然冷冷說道:「老樊,時機不多,正事要緊!」

  樊姓老者臉色一沉,細目一瞪,道:「你姓莫的就會擾人清興,水來土掩,兵來將擋,何懼之有?那些禿驢、雜毛、魔崽子,我老人家還未放在眼內!」

  獨孤鈺聞言不由一怔,暗忖:莫非此二人要藉此大好所在約鬥……

  但聞莫姓老者冷冷一笑,說道:「你姓樊的休要嘴強牙硬,打腫臉充胖子,那些禿驢,雜毛雖不足懼,但須知陰山黎老鬼與那商山四皓卻……」

  「好啦,好啦!」矮胖老者怪聲說道:「你休要抬出這五個老鬼唬人,須知我老樊若有三長兩短你也討不了好去,聽你的,行不!」

  莫姓老者淡淡一笑,默然不語!

  樊姓老者深注獨孤鈺一眼,道:「小夥子,你可是姓杜?」

  獨孤鈺呆了一呆,道:「不錯,在下正是杜玉,老人家怎知……」

  「好呀!」樊姓老者突然一聲怪叫,伸出蒲掌般大手,一把抓上獨孤鈺右臂,大笑說道:「我們兩個老不死可被你冤透了,虧你還有這份雅興在此憑欄吟哦,想你那心上人兒,眼下大難臨頭,禍在燃眉……」

  獨孤鈺一怔忙道:「老人家何出此言,在下何來大難……」

  樊姓老者也自一怔,隨又哈哈大笑說道:「小夥子,我老人家裝瘋賣傻,你又何必班門弄斧?眼下這『岳陽城』中已是臥虎藏龍之地,宇內群豪齊會三湘,各大門派,正邪二道,哪一個不是為著你來?」

  獨孤鈺入耳一聲「各大門派」不由心中一震,恍然大悟,神色一變,「哦」地一聲,道:「在下明白了……」

  樊姓老者忙道:「明白了就好,你打算怎麼辦?」

  獨孤鈺呆了一呆,道:「在下不打算怎麼辦!」

  樊姓老者一怔,道:「小夥子,你這是……」

  獨孤鈺道:「在下並非那盜寶之人,何必打算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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