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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一


  司空遠如今功力甚高,這一定心靜聽之下,慢說十丈以內的風吹葉落,便是三五十丈周圍的一切聲息,也均可聽得清清楚楚。

  果然,他聽出呼延相所扮宇文奇,才一走到林口,便告杳無聲響。

  這種現象,絕不是呼延相所扮宇文奇,猛然失蹤,而是表明他一到林口,即悄悄隱匿,未再繼續行動。

  對方如此舉措,自然是意在窺探自己的一切動靜。

  司空遠暗罵這老賊處事謹慎,萬分陰刁,遂靜坐不動,給他來個互相對耗。

  約莫頓飯光陰過後,方聽得呼延相所扮宇文奇,再度起了走動聲息。

  司空遠見對方終告走去,不禁透了一口氣,搖頭苦笑,站起身來。

  他起身之意,自然是打算去見東海潛漁郭石,把一切事情,向他報告。

  但司空遠剛剛站起身形,念頭略轉,竟又再複坐下。

  因為他想起呼延相所扮宇文奇,一切舉動,太以陰損刁猾,他會不會也猜出自己在對他懷疑,來個佯為離去,然後再去而複返?

  雖然,這種想法,有點跡近過慮,但自己反正身無急事,在此多坐上一個半個時辰,又有何妨?

  司空遠主意一定,便天君寧靜地,繼續端坐不動。

  又是頓飯光陰過後,林外又起了步履之聲。

  司空遠雙眉一挑,目注林外,沉聲問道:「來人是誰?此林不可亂闖!」

  林外有人答道:「司空老弟,是我……」

  語音未落,一條人影,已如電掣雲飄般,飄進林來。

  司空遠見來人果是呼延相所扮宇文奇,遂一面暗呼僥倖,一面佯作驚奇,起立抱拳問道:「宇文老人家,你……你為何……」

  呼延相不等司空遠話完,便自接口笑道:「我忘了交給老弟一件緊要東西,才特地又急急趕回。」

  司空遠道:「什麼緊要東西?」

  呼延相取出一瓶藥丸,含笑遞過。

  司空遠皺眉問道:「這是瓶什麼藥丸?」

  呼延相笑道:「這是我費盡苦心的自煉解毒靈藥,萬一再有人有了中毒象徵,趕緊服食三丸,縱或不能解毒,也定可保命待救。」

  司空遠雖尚不知這瓶藥丸,究竟是何性質,但也裝出了滿面感激神色,向呼延相道謝說道:「這藥丸太重要了,多謝宇文老人家……」

  呼延相搖手怪笑說道:「老弟說哪裡話來?像我們這等同生死共患難的道義之交,怎麼還要有甚多謝客套之語?」

  幾句話兒,雖然冠冕堂皇,似乎出自真情,發自肺腑。

  但司空遠聽在耳中,卻知是笑裡藏刀,不禁遍體生寒,毛髮暗豎。

  他近來飽經憂患,也學得相當世故滑頭起來,眼珠轉處,索性向呼延相大肆奉承,長歎一聲,揚眉說道:「宇文老人家,你為了幫我復仇,大破羅刹教,不辭身犯奇險,身人虎穴,事事費盡苦心。異日功成,司空遠定將老人家這種盛德深謀,通告武林,發令整個江湖,都對老人家感激不盡,敬為萬家生佛!」

  司空遠向來樸實,不作虛言,呼延相所扮宇文奇,自然亦信他是出於內心感激的肺腑之語。

  故而,他志得意滿地哈哈一笑,伸手輕拍司空遠的肩頭,神色藹然,緩緩說道:「司空老弟,諸葛武侯曾說:苟全性命于亂世,不求聞達于諸侯,我宇文奇則說是:但盡心血于道義,不求揚譽於江湖。只要能幫老弟,報卻不共戴天的父母深仇,宇文奇於願足矣。」

  一番話兒,又把個司空遠聽得從背脊縫中,暗冒冷氣。

  因為若從這番話兒的表面看來,誰能不敬佩呼延相所扮宇文奇是位情深高絕,如仙如佛的長者,但事實上呢?這位毒心人屠,卻是個最奸、最精、最險、最毒,殺人不見血,吃人不吐骨的萬惡魔王!

  一表一裡,各系極端,怎不令司空遠毛骨生寒,愕然興歎?

  他感慨的是,真所謂千算萬算,不若蒼天一算。饒是呼延相如此奸刁,仍不免被東海潛漁郭石,白陽駝翁羅九公等,從極易被人忽略的蛛絲馬跡之上,逐漸推理,終於大膽假設,小心求證地,把呼延相身外化身,計中弄計的陰毒凶謀,完全揭破。

  幸虧如此,否則一場決鬥之下,不單自己飲恨終生,連所有與會豪雄,也難免全在茫然無覺間,被呼延相、呼延蒙祖孫,完全毒死,進而整個武林,均無噍類!

  司空遠心中萬分感慨,臉上神色自然難於完全遮掩地,有點控制不住。

  但呼延相雖然發現,卻不生疑,他以為司空遠的神色變化,是對他感激太甚所致。

  故而,他面含微笑,以一副愷悌慈祥的藹然神色,向司空遠低聲叫道:「司空老弟,你且好好準備,不必再感激了。我也要回轉百盤谷,監視羅刹群凶的一切動態。」

  說完,便自穿林馳去。

  呼延相又走,司空遠又聽。

  這回,呼延相未再在林口藏匿停留,是真正離去,回到百盤谷内。

  司空遠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他雖然聽出呼延相所扮宇文奇,這回是真正離去,卻仍鎮定心神,靜坐不動。

  直等半個時辰過後,毫無動靜,司空遠方確定呼延相所扮宇文奇,不會再來,起身出林,奔向天都醫隱華銘,利用兩隻血連環,煉那解毒聖藥之處。

  這時,東海潛漁郭石,與大漠閑駝晏陽,正在一株長松之下,據石相對飲酒。

  郭石一見司空遠匆匆趕來,詫聲問道:「司空賢侄,你怎麼又複轉來,難道林內真出了什麼重大差錯?」

  司空遠向郭石、晏陽躬身一禮,抱拳笑道:「郭伯父真是神機妙算,洞徹隱微……」

  有此一語,郭石已知其意,揚眉問道:「那呼延相所扮宇文奇老魔,竟如我所料,來探虛實了嗎?」

  司空遠冷笑答道:「豈止來探虛實?那老魔頭的萬惡心腸,完全被郭伯父料中,小侄趕回林中之際,正好撞上他在發掘羅老前輩的那座空墳。」

  郭石也未想到呼延相果來挖墳,聞言一驚,急急問道:「墳頭挖開沒有?」

  司空遠道:「沒有,他剛剛動手,小侄便趕到。若是遲到片刻,情勢就不堪設想的了。」

  說完,遂把一切經過,向郭石、晏陽詳加陳述。

  晏陽聽完,並對司空遠所取出的那一瓶無相金剛粉和一瓶解毒藥丸,細看幾眼,向郭石叫道:「郭兄,你看這瓶藥粉和這瓶藥丸,究竟是什麼東西?」

  郭石雙目之中,神光電閃,應聲答道:「究竟是什麼東西,我們無力辨認,且等華兄煉藥功成,定能認出。」

  晏陽笑道:「神醫識藥,理所當然。但我們何妨先猜上一猜,看看是否所見相合?」

  郭石點頭應允,皺眉略一沉思,遂與晏陽二人,分別把所見向司空遠密告。

  事情妙極,這兩位前輩奇俠,雖是分別向司空遠密告,但兩人見解,卻完全相同。

  他們均認為藥粉可以增功,藥丸可以解毒,效用絲毫不假。

  司空遠大惑不解,愕然問道:「郭伯父和晏伯父怎會有這種看法?小侄以為這兩瓶東西,全是足以對我們追魂奪命的極毒之物?」

  郭&笑道:「呼延相若是這樣下毒,他又怎配稱毒心人屠,被舉世武林人物,目為毒中之王?」

  晏陽也自笑道:「這萬惡老魔,對我們下毒,是必然之事。但絕不會如此明顯,他定把追魂劇毒,下在令人毫不起疑的事物之上。」

  司空遠目注那瓶解毒藥丸,苦笑說道:「這老麽頭在尚未下毒之前,先把解毒藥丸,送給我們,豈非大有矛盾?」

  郭石向晏陽笑道:「晏兄聽見沒有?這就叫君子可欺之以方,司空賢侄的功力方面,近來雖極其精進,但經驗閱歷方面,畢竟還欠缺一點。」

  司空遠聽得滿臉飛紅,向郭石躬身叫道:「郭伯父,小侄愚昧,請伯父不吝明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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