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諸葛青雲 > 血連環 | 上頁 下頁
七七


  他們是徒手相搏,但所謂徒手,並不比以兵刃相搏,來得輕鬆,並可能還要來得兇險一點。

  勁風陣陣,銳響呼呼,每一掌,每一指,都是著意施為,每一招,每一式,都是精奇絕學。

  難怪龍不凡想與司空遠爭奪當世武林中,年輕第一好手之名。

  他那一身功力,著實相當淩厲。

  司空遠在功力深厚,身法靈奇方面,雖似比龍不凡略勝半籌,但招式詭辣,心腸狠毒方面,卻又比龍不凡略為遜色。

  如此一來,雙方優劣,約莫扯平,戰況便既覺驚險,更覺膠著。

  ―百回合……兩百回合……兩百五十回合……

  驚濤駭浪,鬼哭神嚎地,鬥了近三百招,司空遠才在不甚顯著之下,略略占了優勢。

  龍不凡心中一急,攻勢更強,每一招均施展傾力相撲的絕情殺手。

  這就欠高明了,這種措施,不僅不易使對方感覺威脅,反會使自己易露破綻。

  果然,司空遠找著龍不凡一點漏洞,先用小玲瓏追魂七掌,把他逼擊得閃退連連,身法微亂,然後施展出家傳絕藝九九天羅手法,把這羅刹一龍,圈入了一片掌風指影以內。

  龍不凡苦苦支撐了三十來招,自知不敵,必將難逃一敗。

  敗後如何?照自己對於司空遠的卑鄙狠毒看來,司空遠絕不會有甚度量寬宏的仁慈舉措。

  於是,龍不凡眉頭暗蹙,心中忐忑地,苦思脫身之計。

  技已遜人,鬥志又餒,龍不凡的結果如何?可想而知。

  三百合業已出頭,約莫鬥到了三百二十回合。

  司空遠尋得龍不凡一個破綻,指天畫地、旋乾轉坤、鼓風蕩雲,三絕招回環迸發,掌影幕天,威勢無比。

  龍不凡此時已到了極力支撐階段,好不容易以一式散影逃魂的絕妙身法,閃退三丈,暫時逃出了司空遠淩厲逼人的掌風指影。

  他是原地平縱而出,但這三丈距離,等於白縱,在龍不凡腰間疊勁,站起身形之際,司空遠也已跟蹤趕到,氣定神閑地,站在他身前五尺。

  龍不凡才一起立,司空遠已施展出彈指神通的淩空打穴絕技,屈指連彈,指風三嘯。

  這三縷銳嘯指風,既強又准,「嘶!嘶!嘶!」地,飛襲龍不凡前身三大要穴。

  龍不凡身形猶未站穩,如何尚能僥倖?

  他深知被制之後,遭遇必慘,遂決心自盡地,厲笑一聲,咬牙叫道:「司空遠,羅刹一龍縱死你手,我妻子羅刹一鳳,與我養母羅刹教主江夫人,也必食爾之肉,寢爾之皮,追爾之魂,奪爾之……」

  他一面說話,一面回指自點心窩,但在指尖尚未點中,最後一句「奪爾之命」的「命」字,也未出口之際,業已肋下一麻,被司空遠的彈指神通,制了穴道。

  司空遠著實憤恨這玉面神龍龍不凡的玉面蛇心,太以陰損毒辣,決心為武林除害,遂在連發三記彈指神通之後,跟蹤進身,揚掌向龍不凡的天靈拍去。

  但身形才進,手掌才揚,便聽見了龍不凡準備自盡以前的發狠之語。

  語中的「羅刹一鳳」四字,震撼了司空遠的心神。

  所謂震撼,只是司空遠的仁慈修為,俠義本質,換句話說,也就是華夏民族所最特具,往往也因之是了吃虧的忠恕之道,從中作祟。

  不講究忠恕的大奸雄曹孟德先生,曾經提出了「寧可我負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負我」的絕頂自私口號。

  但司空遠不是奸雄,是英雄,是俠士,而英雄俠士的行為準則,卻是「寧可人負我,不可我負人」。

  司空遠從鳳雙飛的口中,已知自己曾經癡戀的羅刹一鳳鳳棲梧,業已前年七夕下嫁羅刹一龍。

  如今,再由龍不凡口中的「我妻子」三字以上,證實了這樁訊息。

  於是,立時有樁意念,興起司空遠的腦海之中。

  這樁意念,就是司空遠覺得自己手一落,龍不凡雖將腦裂血濺,慘死當場,但鳳棲梧也將成為鴛鴦折侶的離鸞寡鳳。

  殺龍不凡,毫不足惜,但鳳棲梧半世未亡人的寡婦生涯,卻太堪憐憫。

  中國人講究嫁狗隨狗,嫁雞隨雞,鳳棲梧與龍不凡六禮既成,名份已定,自己這一掌落後,豈非使她誤盡青春,熬盡孤寂,花前月下,煢獨無依……

  想至此處,司空遠這一掌拍不下去,竟淩空虛懸在龍不凡的頭頂數寸之上。

  龍不凡早就閉目等死,但偏偏許久未見對方落掌。

  他睜眼一看,不禁詫然,因四肢雖已被制,啞穴卻未遭封閉,遂厲聲喝道:「司空遠,你為什麼還不殺我?」

  司空遠目閃神光,向龍不凡看了兩眼,失聲一歎地搖頭叫道:「龍不凡,苦海無邊,回頭是岸。你今後不單在藝業上還要多加切磋,在品德上更要多多砥礪,才不會辜負你那風華絕代的枕邊人呢!」

  話完,掌落,但非拍向天靈,卻「叭」的一聲,拍開穴道,把龍不凡震得噔噔噔,連退三步。

  龍不凡做夢也未想到司空遠會放過自己,萬分驚愕之下,瞠目問道:「我……我……我的枕邊人是否風華絕代,與你有什麼關係?」

  這句話兒,問得突如其來,也使司空遠無法答覆。

  司空遠被問得俊臉微紅,耳根微熱,勉強軒眉答道:「鳳既有鳳姿,龍當有龍骨,希望你今後知所悔改,好自奮發,莫要玷辱了騰譽武林的龍鳳美名。」

  龍不凡雙眉緊蹙,目中凶芒如電地厲聲叫道:「司空遠,我不懂你為什麼竟肯放我?倘若易境而處,我卻絕不放你。」

  司空遠冷笑說道:「以你的卑鄙陰毒作為,本不足赦,我是看在你妻子份上。」

  龍不凡訝然叫道:「看在我妻子份上?為什麼要看在我妻子的份上?」

  司空遠窘於答覆,只好把話題引開,揚眉說道:「你是否不服?如若不服,我們不妨再定次後約。」

  龍不凡雙目之中,凶光電轉,厲笑說道:「不必定甚後約,今後我隨時隨地,都會找你,換句話講,也就是你隨時隨地,均有身罹慘禍,萬劫不復之可能。」

  司空遠哂然笑道:「憑你還有點不配,我倒願意和你義母羅刹教主江夫人,放手一搏。」

  龍不凡似乎生恐司空遠有所反悔,不肯放過,竟先行滑退丈許,方自獰笑叫道:「司空遠,你莫找死。我義母的絕藝神功,罕世無匹,豈是你這後生小輩的一點微末道行,所能望其項背?」

  司空遠冷笑一聲,龍不凡又複說道:「總之,羅刹教能人無數,好手如雲,不出半月之間,龍不凡必雪今日之恨。」

  語音剛畢,身形已閃,向這座孤峰腳下,如飛逸去。

  司空遠目送這位被稱為羅刹一龍的玉面神龍龍不凡匆匆逸去,心中一片茫然矛盾之感。

  在私情方面,這條孽龍,是自己情敵。

  在公義方面,這條孽龍,是武林大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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