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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走出二三丈,驀然聽得身後遠處,隱隱起了衣襟帶風的疾馳聲息。

  宇文奇知道定是那洞中老人出洞馳去,遂止住腳步,想要回頭窺看。

  司空遠伸手一攔,含笑問道:「老人家止步則甚?」

  宇文奇冷然答道:「我想看看那洞中老鬼,是不是我心頭忖度之人。」

  司空遠笑道:「晚輩業已答應那位老人家,行出百丈,再複拆閱地圖,中途並不得回頭……」

  話方至此,宇文奇便自怫然不悅,接口說道:「老弟對他有此承諾,大可不必回頭去看。但我是事外之人,縱有任何動作,也不會影響你的清名俠譽。」

  一面說話,一面寒著臉兒,向後看了一眼。

  這幾句話兒,分量極重,聽得司空遠俊臉發熱,怦然心驚。

  因為宇文奇在萍水相逢之下,為了仗義幫助自己,不惜勞心勞力,冒險犯難,這份德意,確不在淺。

  自己卻出言太直,措詞不當,把這位老人家,加以得罪,豈非失禮之至?

  司空遠心中自疚,忙向宇文奇陪笑問道:「老人家未作承諾,當然不受限制,你看見那位洞中怪人的形相了嗎?」

  宇文奇聽他婉言認錯,怒氣稍平,搖頭答道:「我回頭得遲了一點,那洞中老鬼,又跑得快了一點,致未看清形相,只瞥見一團極矮黑影,在林邊一閃而沒。」

  司空遠點了點頭,宇文奇又自目閃精芒,意含不悅,向他問道:「司空老弟,我适才向你搖手暗示,叫你莫要答應洞中老鬼的交換條件,你難道未曾看見嗎?」

  關於這項責詢,司空遠極易應付,他只消順著對方話頭,推說未曾看見,宇文奇便無法發出牢騷。

  但司空遠胸襟磊落,一向不慣謊言,他竟搖頭說道:「不敢欺瞞老人家,當時我不單看到,並懂得老人家所比手式之意。」

  宇文奇聽他這樣說法,自然生氣地問道:「既然如此,老弟為何還不聽忠告,一意孤行?」

  司空遠抱拳躬身,深施一禮,陪笑說道:「老人家對晚輩恩高德重,愛護極深,尚請多多諒宥。因為一來晚輩心急親仇,想早早獲知羅刹教主壇所在,二來又覺那位老人家被禁山壁,煞是可憐,不妨把他救出……」

  宇文奇不等他往下再講,便即冷笑一聲,接口說道:「倘若這種想法完全正確,完全實現,我不會暗加阻止。」

  司空遠愕然問道:「老人家的阻止之意是……」

  宇文奇接著他的話頭,冷笑道:「我是怕老弟經驗不足,上了人家惡當。」

  司空遠有點弄不懂宇文奇語中含意,雙蹙劍眉,詫聲問道:「上人惡當?老人家此話怎講?」

  宇文奇道:「那老鬼若是個良善之人,還則罷了,萬一是個十惡不赦的凶邪之輩,老弟于盲目衝動之下把他放出,貽禍江湖,卻是如何交代?」

  司空遠目瞪口呆,怔了好大半天,方自苦笑說道:「倘若老人家不幸言中,則司空遠誓必先擒殺那廝,然後向天下武林自盡謝罪。」

  宇文奇哂然說道:「視死如歸,自盡謝罪,雖是夠磊落的英雄肝膽,和夠漂亮的負責話兒,但老弟應該知道,人在一生之中,只能死上一次,你若為此輕生,豈不絕了司空門中香煙?又有誰來報復你父母被害的如山重恨?」

  這幾句話兒,把位司空遠駁斥得啞口無言,俊臉通紅,汗如雨下。

  他滿面惶悚神色,囁嚅說道:「但……但願那……那位老人家,是……是位好人……」

  宇文奇哼了一聲,搖頭說道:「司空老弟,不是我故意使你心頭添煩,僅從那洞中老鬼,不敢以姓名告人的一端之上,便可推斷他不是什麼正大光明人物。」

  司空遠苦笑說道:「晚輩當時也曾注意及此,但卻還有另外一種想法。」

  宇文奇注目問道:「你有什麼另外想法?」

  司空遠道:「晚輩以為那位老人家是因身受人制,心中慚愧,才不好意思以真實姓名告人,也不願使人識出他的形貌。」

  宇文奇點頭說道:「這種想法,並非不通,但可能性卻不大。」

  司空遠無詞以對,只好自我解嘲,把手中信柬揚了一揚,說道:「最低限度,業已把羅刹教主壇的所在探出,總算是這些日來的一樁重要收穫。」

  宇文奇笑了一笑,目注司空遠,揚眉問道:「司空老弟,我們如今雖然尚未走出百丈,但那洞中老鬼,業已逃去,可以看得這份羅刹秘圖了嗎?」

  司空遠略一沉吟,陪笑說道:「百丈之遙,舉步即達,我們何必爭這片刻光陰?還是應該以信守為重。」

  宇文奇這次卻未發怒,頗為深沉地向司空遠盯了兩眼,哈哈大笑說道:「司空老弟真是位言行一致的志誠君子,我尊重你的品德言諾,就把這百丈距離走滿以後再說。」

  語音落處,身形已飄,宛如流水行雲般,向前馳去。

  司空遠知道自己為了守信不渝,業已一再拂逆宇文奇,遂趕緊並肩隨行,低聲笑道:「晚輩生性憨直,言語舉措,往往欠周,老人家岳負海涵,千萬不可生氣,要多加曲諒才好。」

  宇文奇笑道:「老弟說哪裡話來,我若計較這些小事,又何必放著悠悠閑閑的神仙歲月不過,要幫你找尋深仇,準備大破羅刹教的海角天涯,冒險犯難。人能守信,總是美德,我适才雖曾略有不悅,如今卻對你越發敬重了呢!」

  司空遠俊臉微紅,耳根微熱,估計自己向洞中老人所許諾的百丈距離,業告馳越,遂止步含笑叫道:「老人家,差不多了,我們已逾百丈,可以拆書觀看那位老人家所贈羅刹秘圖的了。」

  宇文奇見司空遠已在動手拆開書柬,雙眉微揚,笑聲說道:「司空老弟,你且慢拆閱這羅刹秘圖,讓我先猜上一猜,看看能否猜對?」

  司空遠已把封口拆開,聞言之下遂暫不抽閱信箋,點頭笑道:「老人家請猜,等你猜完以後,我再取圖對照。」

  宇文奇微一思索,目閃精芒,軒眉笑道:「我試猜兩個地方,羅刹教的主壇天欲宮,不是在雁蕩山內就是在洞宮山內。」

  司空遠見宇文奇猜完,便抽出柬中那張羅刹秘圖,準備對照閱看。

  誰知不看還好,這一看之下,竟把司空遠看得目瞪口呆,一張俊臉也由白而紅,由紅而白,再由白而紅,好似充滿氣憤。

  宇文奇站在對面,距離司空遠約有六七尺光景,見狀之下,詫聲問道:「司空老弟,你怎麼了?莫非我所猜的雁蕩山和洞宮山兩處,未曾猜對?」

  司空遠苦笑說道:「慢說雁蕩山、洞宮山二地,老人家就是把宇內名山完全說出也無法猜對。」

  宇文奇似有不服,剔眉叫道:「我不相信,老弟把這羅刹秘圖給我看看,江夫人到底把那座天欲宮,是建築在什麼幽僻之處?」

  司空遠鋼牙一咬,失聲長歎,說道:「宇文老人家,常言道:生薑總是老的辣,甘蔗畢竟老的甜。你所猜的地點,雖然未中,但所猜事兒卻萬分正確,絲毫不錯。」

  宇文奇被他弄得有點迷惑起來,愕然問道:「老弟所指的,是什麼事兒?」

  司空遠赧然答道:「老人家不是曾怕我經驗不足,上人惡當?」

  宇文奇一驚,揚眉問道:「老弟為何這樣說法?你當真上了當嗎?」

  司空遠把手中信箋遞向宇文奇,俊臉通紅,一言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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