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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這回,他唱的是:

  「西塞山前白鷺飛,
  桃花流水鱖魚肥。
  青箬笠,綠蓑衣,
  斜風細雨不須歸。」(案:張志和《漁歌子》)

  司空遠聽得冷笑一聲,哂然說道:「什麼斜風細雨不須歸?依我看來,這位東海潛漁,不必在江湖走動,還是回歸東海釣魚,才來得恰當。」

  宇文奇失笑道:「老弟怎麼火氣這大?你對於這位父執,似乎有點失敬,須知尋常武林人物,想見上東海潛漁一面,都頗不容易,須有相當福緣,方能如願的呢!」

  司空遠冷哼說道:「我已說過,不容許任何人對呼延前輩的崇高人格,發生懷疑。若非這位東海潛漁是先父舊交,适才早對他不客氣了。」

  宇文奇歎息一聲,說道:「想不到老弟對於一個不共戴天的殺父深仇,竟信仰友好到這等地步。毒心人屠呼延相得此知己,倘若地下有知,真所謂含笑九泉了。」

  司空遠滿面湛湛神光,朗聲道:「晚輩曾一再說過,人生有德須當報,天下無仇不可消。但關於此事,並非我度量特別寬宏,而是那位元呼延老人家,表現得太以光明磊落。」

  宇文奇點了點頭,司空遠繼續說道:「老人家請想,對於這等仙佛一流人物,倘若再不尊敬,仍記前仇,則那些曾經為惡之人誰還肯放下屠刀,洗心革面?莽莽江湖中,將充滿仇恨、兇殺,哪裡有半點祥和、仁愛?」

  宇文奇失聲歎道:「司空老弟,若是人人都能像你這等仁慈寬容,則絕無鋒鏑之爭,什麼武林、江湖,根本都自然消失,不再存在。」

  司空遠赧然一笑,搖頭道:「老人家過於抬舉我了,我也是人,不是神,不是仙,更不是佛,照樣蘊有喜怒哀樂等七情六欲,譬如對於那羅刹教主江夫人,我就誓死周旋,絕不放得她過。」

  宇文奇點頭笑道:「我懂得老弟的心理,你放不過江夫人之故,除了本身仇恨以外,還有關武林正義,你業已把公仇私仇,合而為一。」

  兩人邊談邊行,不覺紅日西墜,空中漸漸陰暗,夜色已垂。

  宇文奇抬頭一看四外,皺眉說道:「司空老弟,我們要找個山洞落腳才好,你看空中彤雲四合,恐怕要下大雨呢!」

  司空遠伸手向左前方一指,含笑叫道:「老人家請看,那小峰的半腰之上,林木茂密,不是露出了一角紅牆?」

  宇文奇略一注目,失笑說道:「紅牆倒是紅牆,但所謂紅色已褪,簡直比灰色還要難看呢!」

  司空遠笑道:「縱是頹廢寺廟,用來當做躲雨寄宿所在,也總比潮濕骯髒的山洞為強,何況山洞還一時未必找得到呢?」

  宇文奇聞言,遂同司空遠一同提氣飛身,向左側峰腰以上的那角紅牆馳去。到了地頭,果然是一座頹敗已久的無人廢寺,寺門上的「飛雲禪寺」四字也金漆剝落,異常難看。

  司空遠含笑說道:「老人家請看,這座飛雲禪寺雖然敗落,但殿宇高大,房屋不少,可以想見當年香火,定頗繁盛。」

  說至此處,忽然發現宇文奇目注那飛雲禪寺,眉頭深蹙,似在沉思。不禁愕然問道:「老人家,你在想些什麼?莫非這飛雲禪寺有點來歷?」

  宇文奇搖頭答道:「不是有甚來歷,只是覺得這座寺院既有大氣派,可見興建艱難,卻為何任其蛛網塵封,無人照料?」

  司空遠道:「老人家疑得有理,但你既然起疑得何不索性研理推判一下,這寺院的荒廢原因究竟何在?」

  宇文奇略一思索,軒眉說道:「我認為原因不外兩點,一是這寺院之中,出了什麼重大兇殺案件,以致疑鬼疑神,弄得無人敢住。」

  司空遠接口笑道:「老人家這一點推斷,極為合理。第二點呢?」

  宇文奇應聲答道:「第一點是人為因素。第二點我認為這寺院之中,可能出了什麼厲害怪物。」

  司空遠愕然問道:「厲害怪物?老人家是指……」

  宇文奇不等他往下再問,便自接口說道:「我是指奇蛇、猛獸,或罕見毒惡之物。」

  司空遠劍眉雙挑,俊目中神光如電,向宇文奇朗聲笑道:「若是第一原因,我們無能為力,若是第二點原因,則我們倒大可以趁著寄宿避雨之便,為世除害。」

  這時,一陣山風猛烈吹拂之下,空中居然彤雲四散,雨意漸消。

  既不下雨,他們原可踏月而行,但宇文奇與司空遠均已勾動興趣,要進寺看個究竟。

  兩人才進寺門,便覺一怔。

  在那相當寬敞的院落之中,橫七豎八,至少狼籍著二十具左右的骷髏白骨。

  這些白骨,死去頗久,血肉均已化掉,使人看不出曾否受傷?是何死因?

  只從屍旁偶然殘存的幾角僧衣之上,還可以猜測遇難之人多半是這飛雲禪寺中的佛門弟子。

  司空遠搖頭歎道:「這些僧人死得好慘!但不知他們死了多久?」

  宇文奇走近一具骷髏,仔細加以端詳了片刻之後,好似充滿把握,揚眉說道:「這群倒楣的和尚,死了三年有餘,四年不到。」

  司空遠哦了一聲問道:「老人家怎麼斷言得如此具體?莫非能夠驗骨知年?」

  宇文奇笑道:「這驗骨知年之技並非深奧學問,只是闖蕩江湖人物的一種應備常識。」

  司空遠聞言,不禁面有愧色。

  宇文奇知道自己失言,忙又微笑說道:「但我對於此道,也屬外行,只能略加揣測。死者若是超過十年以上我就看不出了。」

  司空遠歎道:「如此看來,老人家所作這寺院中,曾經出過重大兇殺案件的推斷之語,是完全正確了。」

  宇文奇笑道:「我早就知道原因是人為,或非人為二者。但這人為因素已成過去,空中雨意也消,我們是否繼續趕路,抑或進內看看?」

  司空遠微剔劍眉,毅然答道:「既然發現寺院中白骨成堆的這副慘狀,自應進內看看,或許可以尋出一些蛛絲馬跡,為死者昭雪沉冤。好在我們並不急於要趕路。」

  宇文奇點頭道:「老弟之意,與我完全相合。」

  宇文奇話方至此,司空遠業已好奇心切,走進寺內。

  宇文奇緩步跟隨,他們首先是走進離寺門最近的一間偏殿。

  殿中果又發現不尋常的事情,就是殿中塑像的頭顱被人劈開,雙手被人斬去。

  宇文奇眉頭緊蹙,目光電轉,司空遠卻「咦」了一聲說道:「這是什麼道理?殺人還要毀佛,我們再到對面那間偏殿中,看個究竟。」

  語音才了,身形已飄,與宇文奇雙雙縱過院落,進入對面殿內。

  這東偏殿與西偏殿中景況完全相同,也是佛像的頭腦被劈,雙手被斬,但殿角地上,卻多了一具白骨。

  宇文奇嘿嘿一笑,向司空遠道:「司空老弟,你對於殿中的情況,有何意見?」

  司空遠搖頭說道:「此時尚難遽下斷語,等我們把大雄寶殿之中的情況看完,再複互相研究。」

  兩人越過白骨成堆,荒草離離的院落,進入大殿,繼續細加觀測。

  才入殿門,便見供桌之旁,橫陳著兩具白骨,殿中所有或大或小的七八具佛像,頭腦全都被劈,雙手被剁。

  這回,司空遠不等宇文奇發問,便先行向他叫道:「老人家,根據我們在東西偏殿及大殿中所看見的景況,可以歸納出一個特點。」

  宇文奇含笑問道:「什麼特點?請司空老弟說來聽聽。」

  司空遠指著地上白骨,及桌後佛像,揚眉說道:「我所謂特點,就是人屍只是死去,肢體並不殘缺,但佛像卻不單雙手被剁,連頭腦也被劈開。」

  宇文奇笑道:「這情況確甚奇特,似可稱之為殺僧恨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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