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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宇文奇詫然問道:「何以見得那幾位武林奇人,不肯相助老弟?」

  司空遠苦笑說道:「此事顯而易見,大漠閑駝晏老前輩等,若想剪除天慈仙子江少蘋,必然早就動手,怎肯容她培養勢力,組成羅刹邪教?故而晚輩認為晏前輩等人,可能尚對那妖婦存有不忍破臉的香火之情。」

  宇文奇這才明白司空遠心意,含笑點頭說道:「老弟想得極為合情合理,但老朽所說必須老弟親自拜請這幾位奇人相助,才可如願之故,也就在此。」

  司空遠道:「老人家此話怎講?」

  宇文奇拈須笑道:「大漠閑駝晏陽等人,對於天慈仙子江少蘋,雖有香火之情,但對於令尊、令堂,卻更有同情之義。他們若知十全書生及碧雲仙子,竟是江少蘋陰謀所害,定必同伸正義之誅,哪裡還會饒得她過?只怕……」

  司空遠見他語音忽頓,訝然問道:「只怕什麼?老人家怎不說將下去?」

  宇文奇眉頭微皺,說道:「只怕晏陽等人,不會相信天慈仙子江少蘋,竟是謀害令尊、令堂的首惡元兇。」

  司空遠憤然叫道:「此事絕無半點虛假,是那位呼延相老人家,親口對我說的。」

  話方至此,宇文奇接口說道:「問題就在於呼延相往日的毒心人屠之名太壞,晏陽等人未必肯輕易信得過他的話兒。」

  司空遠似乎覺得宇文奇對於毒心人屠呼延相的成見太深,微含不悅。

  此時,司空遠揚眉說道:「常言道: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何況呼延老人家孽海回頭,心如明鏡,不惜自戕謝罪,並把所珍藏的武林瑰寶九玄秘笈相贈。司空遠對於這位老人家,感戴甚深,視如仙佛,頗不願有人再對他那崇高人格發生懷疑的呢!」

  這番話兒,說得婉而且重,使宇文奇只好訕然一笑,閉口不語。

  司空遠因宇文奇也是一番熱心幫助自己,深恐說得太重,得罪了人,遂趕緊移轉話頭,陪笑說道:「老人家認為對於大漠閑駝、東海潛漁、終南醉樵、橋山睡農等四位前輩,是先行拜請哪位比較妥當?」

  宇文奇略一沉吟,說道:「大漠閑駝晏陽宛如野鶴閑雲,孤飛不定,蹤跡最難尋找;終南醉樵柴子丹與橋山睡農孫老圃,雖一個貪睡,一個貪醉,比較容易遇上。但橋山、終南離此又太路遠,算來算去,老弟還是先去找那東海潛漁郭石,來得方便一點。」

  司空遠點頭笑道:「老人家說得對,我們等仰缽峰之會了結以後,便去東海吧!」

  說至此處,忽又想起一事,向宇文奇含笑問道:「老人家既對昔年江湖掌故極為博聞強記,晚輩尚有一事要想請教。」

  宇文奇道:「老弟儘管動問,宇文奇知無不言。」

  司空遠揚眉說道:「晚輩記得在童年時,曾聽過一句江湖諺語,叫做三凶二毒,一佛七仙。」

  宇文奇哦了一聲,微笑說道:「不錯,昔年江湖中有過這麼一句諺語,也就是當時十三位絕頂高手簡稱。」

  司空遠點頭說道:「關於武林七仙,已蒙老人家相告,但所謂一佛、三凶、二毒等人又是誰?」

  宇文奇笑道:「所謂一佛,就是苦因庵主獨臂神尼,老弟應該聽過。」

  司空遠聽到「苦因庵主獨臂神尼」之名,頓時想起那位天真可愛,並似對自己一見鍾情的方家琪來,不知她回家見了老父長兄,齊遭慘死之下,將如何肝腸摧折,是否禁受得住那等泣血椎心的嚴重打擊?

  宇文奇見他臉上神色,突轉默然,不禁有點莫名其妙,咦了一聲說道:「老弟忘了嗎?我們在插雲嶺下,與毒手煞神龍飛天交手之時……」

  司空遠不等宇文奇話完,便自點頭說道:「晚輩不曾忘記,方莊主的愛女家琪姑娘,便是在仙霞嶺中,跟隨苦恩庵主獨臂神尼學藝。」

  宇文奇笑道:「七仙一佛,在當時是正派中的泰山北斗,三凶二毒則是邪派中的絕頂高手,其中並有與老弟相熟人物。」

  司空遠駭然問道:「與我相熟,那人是誰?」

  宇文奇道:「老弟認為他孽海回頭,如仙如佛的毒心人屠呼延相,便是二毒之一。」

  司空遠皺眉說道:「還有一毒是誰?」

  宇文奇應聲答道:「另外一毒,是個方外僧人,名叫毒彌勒法尊大師。聽說如今也被江夫人設法羅致在羅刹教中擔任三大護法之一。」

  司空遠聽了宇文奇的話,俊目閃光,接口問道:「那毒彌勒法尊大師,既是羅刹教的三大護法之一,則另外兩大護法是誰?老人家可知道嗎?」

  宇文奇向司空遠深深看了兩眼,眉頭略蹙,淡笑一聲,說道:「老弟真所謂赤子之心,對於毒心人屠呼延相的一切言行,竟毫不加猜忌?」

  司空遠雙眉一剔,目中神光如電,朗聲說道:「晚輩已然說過,不願有任何人對呼延前輩的高尚人格發生懷疑。」

  話方至此,語音忽頓。

  因為司空遠聽得溪水上游,傳來了一片宏亮豪放之歌聲。

  那歌唱的是:

  「漁翁夜傍西岩宿,
  曉汲清湘燃楚竹。
  煙銷日出不見人,
  欸乃一聲山水綠。
  回看天際下中流,
  岩山無心雲相逐……」(案:柳宗元《漁翁》)

  隨著歌聲,從崖邊轉出一位蓑衣竹笠的年老漁人,緣溪緩步而行,意態極為閒適。

  宇文奇目光注處,全身一震,頗為吃驚,向司空遠附耳低聲道:「老弟,事情巧了,這老漁翁有點像是東海潛漁郭石,你趕快設法試他一試。」

  司空遠聞言大喜,立即發出一陣狂笑,軒眉叫道:「柳宗元此詩,委實欠佳,岩上雲既然無心,何又相逐?尤其後兩句根本多餘,若到欸乃一聲山水綠,便告打住,倒不失為絕句中的壓卷之作。」

  老漁翁聽了司空遠的議論,似乎不甚在意,只是目光微偏,向他含笑望了一眼。

  但等他看見司空遠的英挺容貌,與出塵神采之後,卻似大吃了一驚。

  雙方相距,本有十三四丈,老漁翁既未縱身,又未搶步,只是微一舉足便到了司空遠的面前。

  這是極高明的千里戶庭身法。司空遠由此一端,便覺得所遇漁翁,多半就是自己準備前往東海相尋,拜求賜助的東海潛漁郭石。

  老漁翁到了面前,一言不發,也不理會宇文奇,只閃動著兩隻老眼向司空遠全身上下,不住打量。

  司空遠被他看得有點不好意思起來,正待發話,身旁站立的宇文奇已自苦笑說道:「老漁翁這樣端詳我這位老弟,是否把他看成了東海鼇魚,在研究如何下鉤?如何施餌?」

  老漁翁哈哈一笑,仍未注視宇文奇,只是隨口笑道:「他不向我下鉤施餌就好,我還敢自找麻煩……」

  話猶未了,突然把兩道目光轉注到宇文奇的身上,顯得冷銳逼人,咦了一聲問道:「尊駕『東海鼇魚』四字,似含弦外之音?莫非認得我嗎?」

  宇文奇笑道:「未親聲咳,久仰盛名。老朽既在武林中南北東西地鬼混了幾十年,耳內早已聽見過『東海漁仙』四字。」

  老漁翁神情一變,搖頭說道:「東海漁仙,業已死了,站在尊駕面前的,只是東海潛漁郭石。」

  宇文奇目光一轉,微笑說道:「潛漁既然不潛,定必又恢復了幾分仙氣。」

  東海潛漁郭石又向宇文奇盯了幾眼,軒眉問道:「能認出東海潛漁之人,絕非凡俗,恕我久潛眼拙,請教尊駕名號?」

  宇文奇抱拳答道:「山野狂夫,賤名哪會得入當代大俠之耳?在下複姓宇文,單名一個奇字,號稱無相追魂。」

  郭石把「無相追魂宇文奇」七字,念了一遍,雖覺陌生,卻也不便深問,又複手指司空遠含笑問道:「這位老弟……」

  對方既已明言身份,司空遠怎敢怠慢,慌忙深施一禮,陪笑說道:「小侄司空遠,參見郭伯父。」

  郭石雙手扶住司空遠肩頭,高興得目中淚光浮動,顫聲叫道:「果……果然是你,賢侄竟……竟出落得這樣一表人材。适才我聞聲注目之下,幾疑眼花,活脫脫就是昔年的十全書生站在當地。」

  司空遠聽得心中發酸,亦自淒然落淚。

  宇文奇見這一老一少,淚眼相看,遂趕緊含笑叫道:「郭兄來得真巧,司空老弟正想要我陪他去東海找你呢!」

  郭石目注司空遠,詫聲問道:「賢侄找我則甚?莫非你……你已經設法探出昔日害你父母之人?或是業已報仇雪恨?」

  司空遠含淚搖頭答道:「小侄雖已查出仇家是誰,但卻勢力太大,功力太高。關於報仇之事,尚望郭伯父能鼎力賜助。」

  郭石毫不猶豫,點頭笑道:「賢侄快說出你仇家是誰?老漁翁一定盡力。你應該知道我名雖潛,心未潛,這次來此,就是應我一位至交之請,幫他報復一樁深仇大恨。」

  宇文奇隨口問道:「郭兄是受誰之請,來對付什麼人物?」

  郭石答道:「我老友陳子方,請我來幫他對付昔年毒心人屠呼延相的孫兒呼延蒙。因為呼延小賊,武功雖不太高,但他用毒之技卻不遜乃祖,陰惡異常,令人極難防範。」

  這幾句話兒,把司空遠聽得心中好不慚愧,面色如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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